玉桂玉蟾俱睁大了眼睛,一时间竟忘了呼吸。
这个微缩凤冠放在太后床头多年,寿安殿的装饰换了几水,它却从没动过,都知道它对太后一定有特殊的意义,没有太后吩咐,谁都不敢乱碰,上次一个新来的宫女好奇,只摸了摸,就被太后乱棍打死了……
不知她触犯了禁忌,但从玉桂玉蟾的紧张中,云初也感觉这个微缩凤冠有些烫手,却不敢就扔了出处,强自镇静地欣赏着:“这珠子真漂亮,臣女竟从没见过……”
“这是当年遭遇黎国偷袭,赤国来求救时进献的夜明珠……”太后伸手接过去,枯瘦的十指摩挲着夜明珠,陷入沉思,“……那时哀家刚入宫,只是个美人,第一次侍寝,就讨得先帝龙心大悦,赏了这个……”仿佛在追忆往日的绮年玉貌,和那段逝去的无痕岁月,太后的眼睛闪闪地亮着,候然间又黯淡下去,“可惜,哀家那时身份太低,就这么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珠子,险些要了哀家的命,害的哀家在冷宫中住了三年,当今万岁也是在冷宫落草的,那一年的雪好大好大,万岁浑身烧得像火炭,哀家就跪在冷宫门口苦苦哀求守门的太监……”
眼底珠光闪烁,太后声音还是一贯的低缓,但云初却能听见她微颤的牙齿磕碰声:“……人情冷暖,就是一个低贱如蚂蚁般的太监,对一个冷宫中的妃子也不会多看一眼,最后还是碧衣用雪给万岁降烧,又用身体给他取暖,才保住了一条命,可最后还是落了残疾,少年时受尽**……”
墨帝是个残疾?
云初一怔,她还从没听说过,包括陆轩都没提过,随即恍然,墨帝毕竟是一国之君,谁敢言他的是非?
太后语气淡的像水,云初却能感知她那段年轻岁月的惊心动魄,就仿佛今日战战兢兢的她。疑惑地看向太后,这样一段惨淡的岁月,她为何要放在床头悼念?
她暴戾的性格是否也与此有关?
“……后来,哀家册封为后,偶尔在已故皇后的永安宫发现当年哀家进献的这个珠子,便找人做成了凤冠放在床头……”她苍老的目光突然变的深邃,如无底的深潭,摄人心魄,“先帝一直以为哀家是为了追念那段新承恩泽的日子,其实,哀家只是在时刻提醒自己,枯木也能逢春,如果当年李贵妃斩草除根,就不会有今日的哀家了……”
所以太后的手段才会这么狠辣,才会有那么多民间大夫死于非命,太后这是在提醒她吗?云初听得心惊胆颤,强稳住心神,瞧见漏壶时辰差不多了,就低头收针。
见太后面色祥和,竟意外的没有责怪云初的莽撞,却娓娓地讲起了这段被尘封在岁月中鲜为人知的往事,玉桂玉蟾眼珠子险些掉下来。
太后对云初可不是一般的纵容
羡慕地看了眼云初,两人却也不敢大意,趁太后走神,玉蟾沏了杯茶端到近前请太后喝。
回过神,太后把微缩凤冠放回原处,正要说话,一阵敲门声传来,就示意玉桂去看,是小太监来回,廉淑妃来了,“……董夫人文采好,淑妃娘娘特意过来讨教,顺便商量牡丹会的事儿……” 玉桂又看着太后,问云初,“……董夫人想去见她吗?”
她想见也得太后准啊
云初一哂,余光睨见太后正看她,就安安稳稳地把金针放回盒里摆好,才不慌不忙地抬头,看着太后道:“臣女一会儿还要给您擦药,太后您瞧……”
“哀家就喜欢你这份稳当劲,真像哀家当年……”太后慈爱地笑了起来,转头吩咐玉桂,“……告诉她,云初昨儿动了胎气,正调养着,不便见客,让她回吧。”
玉桂应了声“是”,走了出去。
擦完药,嫌衣服太束缚人,云初就没让太后穿,只用棉布隔了,上面盖一层细绒毯,扶她在迎枕上躺好,又轻轻地给她按摩太阳穴,太后的失眠证不是一般的严重。
鉴于她有孕在身,太后破例让她坐在垫了柔弱的银鼠皮的藤椅上伺候。看着站着笔挺的玉桂玉蟾,云初第一次欣喜于柳儿的孩子带给她的福利,她竟能在太后面前一直坐着。
正美滋滋地想着,一阵细微的敲门声传来,已恹恹欲睡的太后一激灵,候地睁开眼,射出两道寒光:“……拉出去,仗着十棍”
玉桂玉蟾一凛,玉蟾快步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回来道,是万岁过来请安,“……候在怡和殿。”又低声道,“……小德子不知您睡了,见万岁驾到,不敢耽误,已经去掖庭殿领罚了……”
掖庭殿是太后仿照掖庭宫,在懿祥宫专门设置的惩罚奴才的地方,听了这话,她脸色沉沉的,没言语。
云初却是一喜,这廉淑妃真有手段,这一会儿功夫,竟把万岁搬来了,可见她比自己还急。
毕竟,皇后之位的诱惑是赤luo裸。
虽然她不懂诗词,去参加牡丹会有极大的风险,但风险也代表机遇,以太后的手段,明天的牡丹会,也许就是她唯一能和廉淑妃搭上话的机会了。
如果墨帝真是廉淑妃搬来的,那就说明她恩宠有加,能左右墨帝的行动,自己选择和她联手就等于和墨帝联手。
有墨帝这个强大的后盾,她这个选择绝对没错。
明天,无论如何,她都要去
感觉太后的目光射来,云初忙敛起心神,不敢露出丝毫喜意,专心地为她柔着太阳穴。
“好了,你也歇会儿吧……”审量了半天,见她没一丝异色,太后淡淡地说道,又转向玉蟾玉桂,“……更衣”
闻着太后身上的药味太浓,云初就让人给外衣熏了浓香,玉蟾伺候着穿上,云初又吸吸鼻子,点头道:“……不细心,没人能嗅出来了。”
“奴婢就一点都没嗅出来……” 玉蟾轻笑道,“谁长几个脑袋,敢趴在太后身边乱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