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人多热闹,多摩越过中间的归云书,直接绕到了李琮旁边,眼巴巴地看着她。他不是那些溜须拍马的文人,也不会作什么五绝七律,他只知道好吃就是好吃,一想起是李琮亲手切的,那就更好吃了。
宴席之上,也只有这个异域来的大将军,才会如此不顾礼节,也不管世人异样的目光,哈巴狗一样贴在昭阳公主身边。
多摩在满朝文武面前说,他爱上一位姓窦的娘子。
多摩毫不掩饰他对李琮的爱意,丝毫没有怀化大将军的架子,公主在哪儿他就在哪儿,加之千岁本就姓窦,众人私下里纷纷猜测,多摩说的那个女子,分明就是昭阳公主嘛,只是为了隐晦些,才说是一位窦姓娘子。
归云书眼睛没有偏转一点,他不喜欢喧闹的场合,胃口不好也吃不下东西,但一旁席位上的两个人说了什么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那你就多吃一点。
她把自己那份尽数拨给多摩,多摩缠着她要她喂,她撂下筷子,说了句:本殿可以帮你割开喉咙直接倒进去。
归云书有些想笑,心头又泛起阵阵酸意。
阿琮不知道在外人眼里,她与多摩有多么亲密。如今的他很清楚,因为他就是那个外人。
多摩大嚼特嚼,鱼脍这么精细的食物,他却吃得狼吞虎咽,一点也不文雅。李琮耳朵尖,听见有人嘲笑多摩粗俗,多摩应该也听到了,可他好像不在意除了李琮之外的任何人。
李琮一眼瞪了过去,那些嚼舌根的男人纷纷闭嘴。
不知殿下身侧可否还能坐下一人?
是柴嵘。
归云书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一个还没走呢,一个又来了,她的身旁总是不缺人的。莫说是这两个针锋相对的武将,就连崔匪那呆头鹅,也坐在下首,时不时地往阿琮的方向看。
本殿说不愿意你就不坐了?
她好像翻了一个白眼,又饮下一杯烈酒。
柴嵘少见地没穿红衣,而是穿了紫色官袍。他人年轻,别的大员服紫显得贵气,柴嵘穿着却很艳丽动人。
两个有着杀父之仇的异族将领,因她同坐把酒言欢。
同样,李琮和阿史那多摩之间也有杀父之仇,她与杨昭之间也有杀父之仇。可阿史那多摩和杨昭日后只会成为史书中的两个名字,留下的是窦多摩与归云书。
那么多仇恨混在一处,造成了今日这和谐得有些诡异的画面。
暗流涌动。
阿琮,你今日做的鱼脍味道很好。柴嵘挑衅地看了一眼多摩,说:但没有你烤的野兔好吃呢。
她笑,顺水推舟道:子峥若是想吃,下次再打来烤一只便是。
果不其然,柴嵘与窦多摩怒视对方,恨不得下一秒就要掐起来似的。归云书拎起双箸,犹疑地看着那片鱼脍,似乎在想怎么入口合适。
他分了神,没有注意到一旁的李琮站了起来,直到她用筷子打掉他夹起来的鱼脍,归云书如梦初醒一般,抬头仰望着她。
阿琮
那么多人,那么多声音,归太傅的这声阿琮只掉进昭阳公主的耳朵里,别人谁也没有听见。
太傅,你的肠胃不好,不可食生冷之物。
他愣愣地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连手里的筷子掉在地衣上也未曾发觉。
万籁俱寂,心外皆空。
是什么声音震耳欲聋?
归云书抚上自己的心口,忽然明白,原来是他心跳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