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体炼成的尸油供着殿内日夜不灭的长灯,来往进出的小太监将明日登基大典要用的东西悉数在殿内摆开,原本背对着大门而立的新帝正低头抚摸着案头上的东西,一阵带风的脚步声急促闯了进来,险些跟抬东西的太监撞个正着。
没等众人朝他行礼,丞相一双早已被霜雪浸湿了的靴子疾步停在石阶之下,他一脸苍白满身风雪的,甚至都来不及朝上首行礼,便向周围忙活的宫人们摆手示意退下。
赵玉锵转过身来看他,脸上闪过一丝不屑与愤怒,一时间将丞相吓了一跳,然而根本来不及细究,待宫门刚一阖上,利道元直接开口道:“殿下,赤水那边的主谋查出来了!是殷平,殿下,是夜北殷氏的那个余孽!”
他说话的时候还喘着粗气,想必是十分匆忙赶了过来,赵玉锵不为所动的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发现他长衫外面有些泥渍,挑眉问道:“这是摔了一跤?”
丞相被他的话问的一愣,说:“是,谢殿下关心,臣刚才接到这消息太过着急,一时间想着赶紧将这事禀报给殿下殿下,殷氏终于出现了,这些年咱们”
“你,刚才叫我什么?”
赵玉锵眯着眼睛将他的话打断,掌心内还捧着那碧绿色的玉玺,他一身黑金长袍,胸口金龙含珠飞腾,整个人都像是被那龙灌了三分凌厉之气,将下首的利道元瞬间吓了一跳。
“殿陛下”
他赶忙将刚才那个还没来得及行过的礼补上,垂首瞬间,一双眉头不由紧紧蹙起,说道:“臣,参见陛下。”
赵玉锵像是十分受用的牵起一丝笑意,而后不紧不慢的将手中的玉玺轻轻放回案上,居高临下道:“丞相有何事,细细说来,这般着急,就不怕殿前失仪了么!”
利道元眉心突突的跳,按理来说,明日才是新帝登基的日子,即便是改口,也该是明日开始,赵玉锵今夜已经急不可耐了起来,这虽然能让人理解,但他如今这般态度,已完全没了往日在一帮宗亲面前的顺从与听话,才是让丞相一时间觉着有些震惊。
掩去了心中的想法,丞相立刻说道:“是,方才臣逾矩了,还望陛下恕臣之罪,实在是事出紧急陛下,半个时辰之前,臣派出去的人回来禀报,赤水一战的主谋乃是当年消失在夜北战场的殷氏二子殷平,前些时候,那殷氏余孽带着人来了西汉,先帝金棺入陵的当日,前来截杀军队的也是他所为,所以臣怀疑,当日先帝的死,也跟此人脱不了干系,再加之明日乃是登基大典,臣惶恐,担心他又要出来生乱,所以才急忙赶来求见陛下,我们须得提前做好准备才是!”
赵玉锵似是不大在意,不紧不慢道:“殷氏?是那个被护国公当年从战场上放走的狼崽子么?”
丞相:“是,据消息,那殷平如今就在京都城内,所以臣请求陛下连夜派遣中央军搜城,尽快将殷平抓起来。”
赵玉锵冷笑:“近日赤水一方,北部那帮奴隶被我们打的连连后退不说,越州那边的民乱也是被压的死死的,我王域中央军何等手段,他们即便如今真在这京都城内,两万禁军,还能让这帮野崽子翻出什么浪来?!之前那些个事能让他们得手,不过是王域之内的一时疏忽,明日什么日子?丞相别忘了,外面已经里外三层的裹着了,饶是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起来!”
丞相急道:“那北陆的余孽早已不是当年,连王域之内都有他们伸进来的手,更何况是其他,陛下,这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哪怕是他”
“行了。”赵玉锵随意道:“太尉已经将京都的巡防全部做好,这事不必丞相再操心了,明日大喜的日子,别整的这么人心惶惶,殷氏的事,待登基之后再提,没别的事,丞相就退下吧。”
“这”一口话被硬生生的卡在嘴边,利道元看着上首那个以往分外听话的棋子这时候突然脱了手,不免气的胸口一阵沉闷,但也只能悻悻的垂首躬身,甩袖退了下去。
“呵!”赵玉锵发出一起轻笑,喃喃道:“还真当自己是摄政王了,不自量力!”
幽深静谧的长廊之上,殷平有些不可置信般的看着眼前那略带三分熟悉的男人,长夜的风将两人身上的大氅卷的向后翻飞,灯火朦胧晃得人影绰绰,岁月的韶光从两人对视的眼眸中缓缓流淌,不知过了多久,殷平才开口道:“十年不见了,质子。”
李肃朝前走了两步,脚底板上还残留着没来得及化开的雪水,他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似是仔细想要将眼前的殷平看个清楚。
额角上那道清晰的刀疤显得有些乍目,李肃点了点头,淡淡道:“我也十年未见二王子了,别来无恙了。”
殷平呵笑了一声,不甚在意道:“这些年,殷康承蒙你一家关照了。”
李肃不屑道:“谈不上关照,不过顺势而为罢了。”
殷平继续笑道:“所以质子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殷康的踪迹?”
李肃:“不急,这么多年了,再次与王子相见,难道连喝一杯茶的时间都没有?”
殷平大笑出声,叹道:“倒是我心急了,质子若是不嫌弃这屋舍简陋,那就请进来吧。”
两人相对而坐,李肃问道:“明日登基大典,王子准备以何身份前去朝贺?”
殷平挑眉道:“质子倒是连我明日要进宫的事都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