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良放下烛台,任由烛火摇曳:“不睡?”
颤抖的烛光落在尚情脸上,右脸颊浅粉色的细长疤痕都脆弱了几分。
他似乎还是不想说话,但师兄问了,咬了咬下嘴唇,哑声道:“我已经结丹了,睡不睡觉都没关系。”
那你就一晚上站在这里?
但身为师兄,卿良觉得自己应该尽一下师兄的义务,比如说保护师弟,身体方面是,精神方面也是。
他说:“尚铭今天说的话,不必放在心上。”
尚情:“嗯。”
卿良搜肠刮肚:“你走后,我和尚铭没说什么。”
尚情:“嗯。”
有种角色交换的感觉,卿良压力大,但继续冥思苦想:“你要是舍不得尚铭……”
“我没有这个意思。”尚情直直看向卿良,四目相对时,他松懈下来,微微一笑,“师兄不用担心我。我和他分道扬镳是早就注定的,我就是觉得对不起您和燕师兄。”
卿良不解。
“当初是我问的能不能带上尚铭。”尚情道,“是我让师兄为难了,现在还让师兄和燕师兄为难得更多。”
卿良摇头:“仙门人手不足,尚铭能来,是好事,云鸿肯定也这么认为。至于后面的事,谁也料不到。”
尚情不言。
卿良想了想:“那个人跟你说的话,听了很难受?”
尚情:“稍微有点。”
看来,魔尊尚情上一世的轨迹对尚情打击不小。
尚情磨蹭了会儿:“师兄可不可以陪我说说话?”
卿良拉开凳子,拍了拍身边,示意尚情坐下。
“我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头。”尚情食指刮了下自己的侧脸,不小心挑出一缕头发,又别到耳后。
卿良耐心等他说下去。
“活祭那件事,师兄也看到了,我就不多说了。”尚情低垂着眼,比平日里还乖巧可怜三分,“师兄没来的话,我应该已经死在河底。”
却又不会完全死去。
爬出无恙河的那个尚情在夜色中离开远山镇。
他过了很长一段正常人的生活,重新遇到曾经一起长大的尚铭,是他始料未及的事情。
尚铭似乎比他还激动,大步走过来,抱住他,手掌拍在他背上,拍得声音极大:“你还活着啊!真没想到,你还活着!”
他流落在外多年,很少与人亲近。他不明白自己算什么东西,人不能在河底断气后复生,人不会轻而易举拧下诸多人的头颅后悬吊在人来人往的地方。
他像说书人口中的妖魔,不该活在人世间。
可他又不想丢弃失而复得的生存机会,便躲藏在人群中,沉默寡言地挣取每天的活命钱。
他话少得几乎和哑巴一样,就怕多嘴几句把自己的异常抖露出来。
有人嫌他晦气,有人讥他没用,他都无所谓,吃别人看不上的东西,住最破烂的寺庙。只有在别人要抢他手里唯一的铜钱时,他才会把这个人摁在地上乱打一气,直到这个人连求饶都说不出来。
他不怕这个人恢复后到处去说。因为他慢慢地察觉到,他还是个弱小的小孩子,而且是平日里被欺负了也不吭声的小孩子,外头没人信这样一个皮包骨的小家伙能把成年人打得奄奄一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