戳破窗户纸那天,他当晚喝了一点酒,第二天起来洗洗脸就去上课了。他日子照过,没那么多时间借酒浇愁痛不欲生,一切都很好。
其实失恋这种事,并没有小说或者电视里那么要死要活。温霖已经大三了,找了份实习,每天忙得像个陀螺,起床洗漱上课实习吃饭睡觉。写不完的作业,做不完的工作,查不完的资料,教室宿舍公司图书馆,他每天行色匆匆,在路上解决自己的一日三餐,晚上再披着一身星辉回来。
只是很奇怪的,他好像是哪里空了一块,似乎是感知那一块,失去以后,整个人都有点钝钝的。
开心是钝钝的,难过是钝钝的,身体的疼痛、愉悦也是钝钝的,他的双眼像是被一层滤布蒙住了,看到的世界仍然五彩缤纷,可是像是齐齐褪了一度色,显得无精打采的。
身体里头像是破了个口子,风呼啦啦地灌进去,不疼,只是每走一步就哐哐作响,提醒他,里面有个地方,空了。
甚至有时候晚上会忽然醒过来,望着漆黑的天花板发呆,脑子里一幕幕,都是走马观花的过往。零零碎碎,鸡毛蒜皮。
温霖还会做梦。有次梦见他和纪峣还是高中生。那是个夏天,他们热得要死,只有风扇在上头转啊转,吱吱嘎嘎,纪峣坐在他的旁边,昏昏欲睡,脑袋汗津津的,头发被打湿,粘在了额头上。他貌似正襟危坐,手里还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笔,脑袋却一点一点地在打瞌睡。
温霖看得好笑,偷偷推了纪峣一把,纪峣打了个激灵,笔掉到了地上,人也醒了,然后条件反射抹了抹嘴角的口水,有点迷糊地问他是不是下课了。
……总是这种梦。
他们肩并肩写作业,为一道题的算法吵了起来。他们一起打球,把张鹤死死防在篮下。他们用筷子敲饭盒,翘着腿在食堂,荒腔走板地唱《Wewillrockyou》。他们逃课去打游戏,走到一半忽然下起瓢泼大雨,两个人抱头鼠窜。
苍白。乏味。散碎。全是过往。没有任何意义。
说穿了,也不过是这些——这些而已。
温霖垂下眼帘,笑了笑:“我挺好的。”然后顿了顿,“我还以为你跟我绝交了。”
纪峣摆了摆手:“怎么会。”然后又是一哂,“不过,说不定一会儿就会了。”
“……”
纪峣没有管温霖的表情,身体往靠背一靠,深吸了一口气,想说什么,却忽然捂着脸笑了起来。那笑声很低,带点自嘲的味道。
他在笑自己,人渣事不知道做过多少,为什么会脑子一抽想要跟温霖说实话?
是觉得温霖太傻,傻到让他于心不忍?
是可笑温霖太可怜,居然瞎了狗眼看上了他?
是因为温霖跟他朋友一场,足足有六年的交情?
老天爷,他纪峣什么时候心这么软、这么容易被动摇了,不应该别人死活关我屁事,他喜欢我是我魅力大么?
虚伪,太虚伪了。纪峣在心里把自己骂得狗血淋头。回去一定要讹于思远一笔,都是他一天到晚在自己耳边灌鸡汤,自己才会忽然抽风。
纪峣叹了口气,收了一贯的嬉皮笑脸。仅仅是放松了弯起的眉眼,展开翘起的唇角而已,纪峣就像变了个人。这时候的他,脸上没有表情,整个人透出一股子事不关己的漠然,看起来和平时的纪峣大相径庭。
他偏头看向温霖,连视线都是凉的。
“温霖,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不是直男,是个基佬,还是个脚踏两只船的人渣。”
“你以后别喜欢我了。”
温霖乌沉的眸子盯着他,良久以后,他忽然轻轻笑了一下。然后,说了一句,让纪峣瞬间毛骨悚然的话。
只听他说——
“啊,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