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纪峣坐在会议室中,长长的会议桌泾渭分明,这边以他为首,身后坐着一溜烟的员工,而他坐在他对面的,正是于思远,同样带着一群手下。
两个人就合作的项目进行讨价还价,本来都是让手下人发言的,然而谈着谈着,两位总负责人忽然杠上了。
纪峣和于思远两人针尖对麦芒,简直到了锱铢必较的地步,纪峣到底还年轻,经验不足,且习惯了美国人的工作方式,在于思远这个被磨练出来的老油条面前,还有点不够看,很快就落到下风。
话说到一半,纪峣一身痞气再也压不住了,他把袖子一挽,低喝道:“于思远,你不要太过分!”
这声音不大,却架不住大家都安静如鸡不敢插进大佬们之间的对话,因此这一声几乎让所有人都虎躯一震。
——这两位是不是要打起来了?要不要上去拉架?话说这个项目是不是要吹了?
正当两位大佬手下的项目经理硬着头皮,准备打圆场的时候,就见于思远陡然笑了,而是笑的很是愉悦。
他清咳一声,非常利落地退了一步:“不好意思,刚才确实是我要求太过份了,这样吧,我们再商量一下。”
纪峣:“………………”
双方拉锯了一个上午,终于把条件谈妥,纪峣简直身心疲惫,觉得自己折寿了十年。他连一句话都不想说,把一切都甩给秘书后就想走人,于思远却迈开长腿拦下了他:“我订了家饭店,味道很不错,小纪总能赏个脸么?”
由于纪峣头上还有个老子压着,他爸叫纪总,他就只能叫小纪总了。然而这只是私底下大家调侃的叫法,跟“小太子”一个道理,没有哪个二百五会当着他的面这么叫。
………………曾经没有。
而此时,这个新出炉的二百五还一脸笑盈盈地望着纪峣,简直帅破天际。然而颜狗纪峣不为所动,他现在疯狂需要睡眠,望着对方的脸,只觉手痒,想糊一巴掌。
于思远背后的乌有简直窒息,她是知道两个人曾经有过一段的——甚至不少几年前的老员工都模模糊糊记得,老纪家的小太子曾经在他们于总手下打过杂,当时公司里就在传两家是不是要合作了——总之,乌有甚至还知道,她老板仍旧对纪总念念不忘,当时一看到人员名单她心里就咯噔一声,这下好了,果然GG!
她都被自己的脑补整的要厥过去,于思远却一点不方,仍旧十分从容。
跟一回国直接空降挑大梁的纪峣不同,于思远是从基层兢兢业业爬上来的,他四年前还是“于部长”,现在,他老子几乎放权,他已经是当之无愧的“于总”了。这声“小纪总”,他叫的很有底气。
这么多人在场,纪峣不能不给他面子——不仅不能不给,还得跟他一起抬花花轿子。
果然,只见纪峣的咬肌抽动两下,然后笑了:“这是我的荣幸。”
两人吃饭的时候,气氛竟然意外地平静。纪峣大概是想通了——他一贯很想得开——到了菜馆一屁股坐下,西装一脱领带一扯,给自己倒了杯茶。他大概是口渴了,连着喝了几杯才停下,菜是早就点好了的,这会已经一道道摆了上来。他不由感慨:“你对这家菜馆爱得真是深沉。”
这句话中透着熟稔,说出口两人都愣了。他们彼此对视一眼,目光胶着。
于思远回过神来,掩饰性地低头笑了笑,说:“对啊。”
大概因为这句话的关系,饭桌上的气氛虽然说不得多么轻松热络,甚至有点尴尬,但绝对没有之前会议室里的剑拔弩张了。
两人边吃边就合作的项目进行讨论,到了后来,竟然很是融洽。
于思远点了道辣子鸡丁,纪峣很喜欢吃,一连吃了好几块。不过于思远喜欢的菜馆,都有个共同特点,那就是味道好但是份量少——说起这个也是邪了门,纪峣以前跟于思远吃饭时,永远都觉得自己没吃饱,简直有毒。
这次也不例外。
而且这辣子鸡不但份量少,还他妈全是辣椒,纪峣辣的嘴唇发红,不住吸气,筷子却还很不甘地在盘子里翻。
这个举动很失礼,可两个人似乎都忘记了。
于思远纵容地看着他,为他要了扎冰镇啤酒:“先喝点冰啤酒,我帮你找。”
他没有再要一份,而是把盘子端到自己面前,低头认认真真地挑出一粒粒藏在辣椒里,小的可怜的鸡丁,夹到了纪峣碗里。
甚至,他在这么做时,内心是满足且享受的。
纪峣埋头苦吃,他吃得很香,很认真,完全没发觉哪里有什么不对。他跟于思远这么吃了那么多顿饭,遇到喜欢又很难搞的菜色,于思远都会帮他挑出来夹到他碗里,他早就习惯了,并且这习惯现在还没有改掉。
他这人有个最大的缺点,就是念旧,总在熟人面前放松警惕。
曾经温霖用这个方法趁虚而入,现在,于思远也用这方法,来撬温霖的墙角。
吃完了整整一盘辣子鸡,纪峣懒洋洋地不想动弹,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大概是酒精麻痹了神经,让本就舒缓的气氛更加放松。
于思远问纪峣:“这几年……你过的怎么样?”
“嗯……”纪峣想了想,忽略了那些不堪而颓废的记忆,若无其事道,“挺好的吧。”
然后问:“你呢?”
于思远低头,抹去玻璃杯上因冰啤而凝结的小水珠,他注视着它们,沉默了一瞬,然后笑了一笑,也回道:“我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