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虚心求教,那天老王不仅含羞忍辱,而且还帮老马干了不少活。
马建成指挥王山魁把修好的电台用板子拧在甲板上,他边指挥边说:“对!海军的通讯,就如同海战的神经系统,如果不彻底解决通讯系统的毛病,就是人员再多,战术再好,战士再勇敢,那也免不了首尾难顾,乃至全身麻痹,最终还是要吃败仗。不过,我跟你说这个,就是说说罢了,没有用!”
王山魁就说:“你看我是做饭的是吧,但我会向领导推荐,向领导反映啊!我说过我跟领导……熟啊。”
马建成一听“领导”二字却突然就毛了,忙不迭地对他说:“你……反映?哎呀!你可千万别把我今天说的到处乱讲啊!”
王山魁见他如此紧张,心里话妈的原来你也怕领导啊!窃喜着就点了点头,说:“好,我一定不乱讲,我就让它烂在心里。”
马建成的情绪就突然一落千丈,语无伦次地说:“好好,老同志,谢谢你今天的面条,谢谢,你看,我的活干完了,我还要回去接女儿,我托付给老孙了,就是看门的……”
王山魁见他要走,便说:“那好,我还没问你叫什么……”
马建成摆了摆手说:“算了算了,刚才都是瞎说的,千万不要乱传啊!酒话酒话,我说过我从来是不喝酒的,今天高兴,今天很高兴,再见,再见老同志!”说着,就以撵不上的步伐赶紧走了。
跌跌撞撞来到艇下,马建成见到班长还站在那里站岗,便跟他说了声“再见”!赶紧就走。
那班长就凑上去小声说:“我说,你跟司令员都聊什么了?他单独接见你这么长时间?”
马建成一听,汗就冒出来了,连声问:“谁?不是……伙夫吗?什么……司令员?”
那声调里面分明就带了哭腔。
班长十分幸灾乐祸:“伙夫?那是王山魁司令员!”
马建成这才几乎就哭了出来,捶胸顿足地连连说:“什么!是他?哎哟!怎么会是他!”说着差点摔了个跟头。
造成马建成同志最后担起中国长波台工程这个千斤重担的原因很多。大的方面都已经写进历史,其他还有两个方面少有提及:一是因为老马当年把老王当成了伙夫,在他眼前曾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把牛皮吹大了,想收也收不回来了。只好硬着头皮往上顶。还有一个原因是为了女儿,——其实当时也不是为了女儿别的,当时也就是为了女儿洗澡方便。
这种事不便给人说,不足与人道,就是说了人家也不会信。
老马一辈子最宠的就是他闺女马玉。而马玉从小最恨的就是公共澡堂子。
因为三岁之后马玉就不能让她爹帮着洗澡了,所以那时候她就得一个人去公共澡堂子。三岁的马玉幼小的心灵里首先埋下的是对公共澡堂子的满腔仇恨。这仇恨和厌恶一直伴随她长大成人。 txt小说上传分享
红海洋 第二章(17)
18岁马玉考上大学,不得不羞涩地再次走进公共澡堂,不知所措地跟着别人*了衣服。在众目睽睽之下洗澡的经历已经多年未有,类似的只有海军游泳馆的淋浴间,那不过是类似,毕竟大不一样。游泳的时候穿着单薄而暴露的游泳衣,所以上岸洗澡只需要脱掉薄薄的一层,这样的过渡就比较自然,不会因为身体猛不丁充分暴露而感到窘迫。
但是,纯粹意义上的公共澡堂就完全不一样了,马玉觉得自己一下子从风度翩翩变成了类人猿,而且变得太突然,突然得连个过渡都没有。
马玉大学上的是电子系,所以就用统计学的方法把洗澡划分为南北两派。最让她受不了的是北派洗澡。北方的女孩子在莲蓬头下被水浇热之后,就拿一个红或者桔黄的巴掌大的毛巾套子,使劲往身上搓去,这个时候,她们不断要变换姿势,比如站立或者蹲下,抬起腿搁到水管子上,或者曲起腿盘在身上,那姿势夸张而粗俗。而且还两两结伴,把对方的脊梁当做地板,仍旧拿了自己的毛巾套子来回擦去,在这样一番大战之后,她们才闭上眼睛享受水的沐浴。总之北方女人不是来洗澡的,而是来“搓”澡的。而“搓”这个词总让马玉产生一种很粗俗的感觉。
而且在“搓”过了之后,北派洗澡发生了分化,一种人快速结束了洗澡过程,另一种人往身上轻抹一层香波或者浴液,快快冲洗完毕再作完结。所以当北方女孩不香或者过香地走出公共澡堂,马玉总是觉得她们终于由阴间返回了阳界,从原始社会重新进入了现代社会。
马玉三岁多第一次去女澡堂子洗澡就深受刺激,从而对自己作为女性的前途感到失望。那次看到了一个孕妇,她几乎被吓着了。
这个女人的肚子非常大,而且结实,形状如同半个鸡蛋,鸡蛋头上是一条长长的深褐色的皮肤纹路,就好像预示着这里将被开上一刀。肚脐变成了一大团黑色的深晕,在鸡蛋的头上突出着,女人的乳房垂在结实的肚子上,显得松松垮垮,马玉从小就觉得孕妇很丑,从此把去公共澡堂子看做一场灾难。
话说老王和老马那次巧遇之后,国际形势就风云突变。中苏交恶,苏联老大哥把专家全撤走了。
要不是苏联撤了专家,中国就不会独立自主搞核潜艇和长波台,老马就不会当上长波台的总工程师,而当时老马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搞这个长波台,那的确跟马玉洗澡的事有直接关系,因为这个极其伟大的决定是在送女儿去公共澡堂子洗澡的路上做出来的。 这个事说来话长。 老王老马遇上没几天,基地突然又开紧急会议了。 这次卢政委脸都是青的。半天才说:“我们海军正在进行的长波台基地的建设,遇到了重大困难,本来计划是苏联专家撤走以后,靠我们自己的力量来干,如今看来我们把困难估计得不足了。今天把你们招来,就是要给大家通报一个紧急情况。我长话短说,眼下的基本情况是:原来向国外订货的122项设备,已经到货的仅有38项。”
卢政委咳嗽了一声,大家才安静下来,他继续说:“这38项里面,因为人家装箱的时候不加特殊保护,结果到工地拆开一看,大多数贵重器材,基本上都震坏了!成了一堆破烂!”
朱铁林气急败坏地说:“这是存心给我们捣乱嘛!”
王山魁想了半天突然说:“这应该向他们索赔!”
卢政委勉强笑了笑,那模样比哭还难看:“索赔?人家还有话说呢:你们事先没有付特殊保护的包装费用,震坏了活该,自认倒霉吧!”
红海洋 第二章(18)
朱铁林气坏了:“哼!我们穷的连裤子都穿不上,人家还惦记我们的特殊保护费!”
卢政委说:“我们独立自主自制的81项设备,早已经运抵长波台基地,可是,同志们,苏联专家撤走时,把长波台的总体安装图带走了,自力更生搞的这81项,一共花了我们5亿卢布,大家想想看,整整5个亿啊!现在这些设备零散地堆在那里,不能安装,我们也不会安装。风吹雨打,将来也只能是废铜烂铁了!同志们议论议论吧,说不好听的,我们是让人撺掇上房,半路上人家撤了梯子,咱们现在又是叫天天不应,哭地地不灵了!”
王山魁冷静了一些,他问:“军委的意见是什么?”
卢政委说: “很简单,事已至此,有把握就干,没把握就算!”
政治部主任诉苦说:“咱们这算被人家套住了,当年他们提议搞海军合作社,长波台咱们出5个亿人家出6个亿,海军合作社,人家占大股,咱们占小股,咱们觉得吃亏,不干,现在合作社不搞,咱们单干,到头来干不起来,更吃亏。我说句事后诸葛亮的话,当年合作社,也许是吃小亏,多少还能占点便宜,可是如今,5个亿丢水里,亏可就吃大了!”
朱铁林那边就嚷了起来:“你这是什么话!好马不吃回头草,难道还要我们再舔着脸回去求他们不成!什么海军合作社,这又不是做买卖,你占大股我占小股,我们成什么了?我们是他合作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