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出来时刚好到了午休时间,热辣的太阳正高悬头顶滥施着淫威,热气蒸腾出扭曲幻象,直照得柏油马路都要化浆起泡咕噜作响。
街上行人寥寥,只剩一对情侣还站在对面的树荫下浓情蜜意地窃窃私语着,两颗脑袋无比紧密地凑在一起,生怕不够热似的。
被光污染晃得睁不开眼,文天成抬手遮起额头,他越过楚渭遥看向更高远的天空,似是而非地随口问了句:“你和钟院长挺熟啊?”
“嗯?还好吧?认识罢了。”眼前忽的一暗,楚渭摘下鸭舌帽扣上了他头顶,“哥哥吃醋了?”
心里憋的那句“放你的狗屁”突然就骂不出来了,文天成只得拉拉帽檐信口胡诌道:“不……就是单纯好奇。你说,钟院长是纳斯塔还是外国人啊?金发碧眼怪好看的。”
“嘁,鬼才晓得,反正知道他是个异类不就行了。”不屑地轻嗤一声,楚渭转而嗔怪起来,“但哥哥怎么能在我面前夸别人好看?碧眼指的明明是我啊我啊我啊!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哥哥真是个负心汉。”
哎哟,文天成心想,怎么会有撒娇这么顺理成章的人啊,好像就跟呼吸一样是生命里不可或缺的部分,还一点不违和。
简直不可理喻!
“你也好看你也好看,”他于是抬眼,无可奈何地叹口气,“你更好看!行了吧?!”
仿佛一剂带了催化效用的强心针,下一刻,楚渭的面容就闯入眼帘,最终嘭咚一声——墨镜撞上了帽檐。
震撼力太强,两人相对无言地静默了一会儿。片刻后,比起推拒,文天成却是抽抽嘴角,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文天成一笑,楚渭顿时也笑了。
他一边重新拉上口罩略显尴尬地直起身,一边故弄玄虚地警告道:“笑什么笑,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赶紧上车!再笑今晚你就完蛋了!”
一路无事地回到别墅,门刚一开,莫以黛的视频电话就打了进来。文天成不是很有心情去接,他现在一看到屏幕上那个温婉甜美的女生,就会想到自己一场空的暗恋,仿佛一根扎进掌心的刺,摸不着怪不了。
但还是接了。
为了工作,也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可悲。
一接通,莫以黛先照例喊了声文副,随后就下意识地晃了晃身体,似乎想借此把那一隅屏幕的镜头也晃到楚渭面前。
如果她想看,文天成其实是可以给她看的,就像前不久一样。但现在,一股毫无缘由且过分幼稚的犟劲充斥了他的头脑,让他不仅冷淡了语气,还特意使了个眼色让面前晃荡的楚渭走开。
他不想让莫以黛看见楚渭,最好一块衣角都不要见到。
但楚渭会错了意,还以为他是想让自己给他俩留个二人空间再垂死挣扎一番,反而疾步跨到了他身后,冲着莫以黛挥挥手,笑出两颗尖尖虎牙,嘴上道,美女姐姐又见面了。
莫以黛亮起眼睛的瞬间,文天成头更疼了。
“说吧,什么事?”他找了个椅子坐下,“是昨天的调查出结果了?”
一谈公事,莫以黛立即就恢复了严肃的神色,她发来一张照片:“这就是昨天那小姑娘说的休了产假的员工,她叫穆栀,未婚先孕,才三个月,还没怎么显肚子。”
照片上的女员工有着清甜的酒窝,她眉眼弯弯温柔含笑,似乎看谁都像热恋中的情人,是属于一眼就会产生好感的姐姐类型。
文天成欣赏一阵正要说话,一只手却先一步钻进他衣服里摸了摸肚皮,似乎对其精练的腹肌有些不满,身侧传来一声遗憾的叹息。
从屏幕外拽出那只手,他恼羞道:“才三个月休什么产假?人事部有关系?”
莫以黛眨眨眼,一边揣度着他刚才微妙的神态一边回起话:“应该是,不然我们一开始怎么没查到,估计是藏着掖着的。不过更重要的是,我们查了她案发当晚的记忆回溯,她那天就在桦叶林酒店,而且也承认了自己就是洛瑾瑜女伴。”
这无疑是一剂猛料,文天成双拳一握正要高呼,莫以黛的下句话却猝然终结了他兴奋的余韵。
“但是,她的记忆回溯清楚表明,因为怀孕,她在晚会快结束的时候就回家了,既没有接触作案工具也没有目睹死亡现场,并不是凶手。”
“不是,怎么会?”仿佛经历了过山车式的淬火,文天成呲啦一下就蔫了,“不太对吧?漏洞太多了,这里面漏洞太多了。”
“如果是女伴,那她多半就是洛瑾瑜的骚扰对象吧?作案动机很充分,凶手不是她就是和她有孩子的男人吧?”
莫以黛摇头,顺口插话:“是试管婴儿,精子库里的,她说洛瑾瑜一直想要个孩子,她们是恋人。”
反转过大,文天成禁不住咧嘴笑了:“是恋人还要我们查这么久?什么塑料爱情?”
楚渭也向后一仰架在了椅背上:“我也觉得离谱。”
“所以后来我们让她出示了试管婴儿的证明书……居然还真有。而且她一直都坚持自己和洛瑾瑜之间绝无第三者,我们也没什么办法。”莫以黛问,“要带回局里继续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