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里评先进就差这一个月了!同志们辛辛苦苦快一年就因为你一下全毁了!”
然后他干了什么?不太能记得了。好像印象里一直传来哭声,沉闷压抑崩溃的,是他的吗,还是别人的?
“而且你身世本来就说不清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好了,他们不但要追你的责任,还要挖你的黑料,连你带我都得遭殃,一个都跑不掉!”
然后他好像就被亚当连扛带抱地带来了这里,在疲惫和痛苦中昏死般睡了过去。
“所以你赶快,现在就来局里给客人赔礼道歉。能说好话就说好话,能给补偿就给补偿,争取私下了了别闹到法庭上。”
但王局这句话却让他一激灵,他张嘴,嗓音嘶哑如泣:“即使是他辱我在先,骂我汉奸、细作、卖国贼、娼妓?”
“这……”这下王局却沉默了,他虽是文天成的亲戚,对他的遭遇也非常同情。但此刻,他更是一局之长,他需要权衡轻重,公私分明。
于是他缓了缓,只好叹出口气:“但当你把警证亮出来的那一刻,你代表的就不只是你自己了。”
当一名好的警察要能学会抛弃自己的感情,抛弃愤怒、贪欲、恐惧,甚至有时是同情、无奈、怜悯。
“王局,对不起。”所以,他说,“这个歉我是真道不了。”
“文天成,你糊涂啊!”却听那边叹了又叹,叹了又叹,“谁没受过委屈?谁没无端被指责?你干了这么多年居然还在这种小事上倔强?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是,所以我受够了。”他说,过了会儿却突然惨淡一笑,“王局,这件事确实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局里的兄弟。如果开除我能保住你和局里的先进……”
“别别别,你先别说这些。”那边顿了顿,“算了,你先把昨天完整的经过发我一份吧,我看看能不能帮你争取争取。”他既而话锋一转,“但最近你就先别干了,好好休息,停职反省一下吧。”
“停职……?”开除都说出来了,文天成却因这停职二字陷入了愣怔。他有些木然地重复了一遍,却听那边的声音突然和蔼:“但是小文啊,你最近是不是出了点什么事情?刚才凌顼还给我打了电话,问我有没有你的行踪,能不能查下你的身份证使用记录呢。”
心脏突然狠狠一拧,他平息了半天才终于淡淡问道:“……你告诉他了吗?”
“我当然没有。”但是,他的声音却突然变得厚重而严肃,“不过家人之间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呢,能和好的话还是尽快和好吧。”
说完这句,他就挂断了电话,而文天成也终于得以看见凌顼不久前给他发的那条短信:爸爸,对不起。
他没有回,但也终究没将他屏蔽。
停职的事宛如天降的横祸,给本就埋进了雪里的男人彻底冻成了冰霜。自此以后,文天成就越发消沉,把一切和案件有关的事情都抛之脑后,没事就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喝闷酒,对着楚渭说的那句“难道就没什么可以折中的办法”瞎琢磨。
把他扛回了酒店的亚当也没什么办法,他每天都敲男人的门,问他要不要和自己一起出去放松放松,但这个漂亮的男人却总是在表达感谢后克制地回绝,就算他想安慰都找不到机会。
只有那晚他在自己怀里哭成个泪人,却依然一个字都没有透露。
有时亚当会想,他也不是不能理解那些人的心情,比如那晚和他大吵一架,好像叫秋翊的火相纳斯塔,明明是想珍惜却无意中越推越远了,笨拙得都让他想笑。
就是不知道其他几个又对他是什么态度。
于是在再一次敲门无果后,他终于用“一个星期后就要回国了”的理由赢来了那人时隔多日的第一次开门。
“你要回国了?”好在文天成这天精神还算好,他刚得知那说着不道歉就要把他告到法庭的人撤诉了,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复职了。
“是啊,小塞在那边说想我了,再不回去就要跟我生气了。”金发碧眼的男人看着他一笑,“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就当是旅游,放松一下心情。”
怪不得他一直觉得亚当身边好像少了些什么。
“这就不了,真是谢谢你的好意。”但他还是没能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禁不住,“不过如果不冒犯的话,我能不能问下那位塞缪尔和你大概是什么关系……?”
一秒,两秒,只见亚当饶有兴趣地向他扬眉一笑:“想知道?”然后他突然伸手,宽阔掌心却在文天成头上轻轻揉了下,“那就和我喝两杯吧。”
“所以,你和他真的是情侣……?”
又回到第一次相遇的地点,不同的是这次两人却没喝烈酒,关系好像也近了不少,“但是你们的年龄好像,呃,好像有点差距……”
亚当却不避讳:“是啊,他毕竟是我养大的。”
“是你养、养大的?”差点被一粒花生米卡在了嗓子眼,文天成好不容易吞了才,“那你们是……”
亚当却十分从容:“该怎么说比较好呢……这么说吧,他名义上的监护人是我。”
这下是彻底再吃不下任何东西了,文天成咳了会儿,脸上的赧色才渐渐褪去。
“啊,养父子,我知道了。”他低低地,又不知说给谁听,“那什么,没事,亚当。你是个好人,我不在乎的。”
“……”倒也没有否认,不知为何能轻易说出这些的外国男人只是淡淡看了他一会儿,便拿起酒杯,“好了,文,别说我了。倒是你,最近烦心事有解决吗?”
说到这个,文天成的神色就慢慢又变回去了,他拿起酒杯和他一碰:“唉……别提了。撞你的肇事者被调解了,我过几天就能复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