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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第1页)

正式登场了。马连衣首次亮相,从一挑台帘出场开始,无论是唱腔、念白、身段、手势和台步无一不“谭”,而且扮相和做派上还透着一股雅致和帅气。观众顿觉大饱眼福,心中的问号瞬间打消,大呼过瘾,纷纷赞叹“真有老谭的味儿”,简直就是“老谭加蜜”,马连良在上海滩一炮而红了。

接着贴演允文允武的谭派名剧《南阳关》。戏中观众一句一个好,给了马连良极大的鼓舞,而他也特别卯上,回报观众。在演到伍云召辞别夫人,唱完了“眼见得冤仇不能报,爹娘啊,老天爷助我成功劳”一段之后,马连良灵机一动,把《雅观楼》里小生“耍令旗”的一个动作,化用到这里。把令旗从台中向上高高一扔,令旗在半空中划了一道抛物线,飘向下场门,然后急转身奔下场门,稳接令旗,干净、利落地下场。这个“噱头”使得太及时了,非常符合上海观众的欣赏习惯,谁也没想到这个“京朝派”的小老生还能有如此“绝活儿”,台下一下子就炸了窝。马连良这一招因地制宜的即兴发挥,正应了叶师先前的话,确实管用。若在北京可不敢轻易发挥,观众不但不认,还可能落下“洒狗血”(戏班行话,台上卖弄技巧)之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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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独树一帜(3)

此后,马连良贴演了不少谭派剧目,如《盗宗卷》、《失空斩》、《天雷报》、《打鱼杀家》等。贴一出,满一出,续演一期之后,又续一期,“亦舞台”方面多次挽留。马连良首次上海之行可谓大获成功,满载而归。

上海大红之后,马连良回到北京就身价倍增了。各大班社都争相邀请,从此步入名角儿行列。先与尚小云组“共和班”,年内又与梅兰芳初次合作,在天津堂会上演《游龙戏凤》。在当时“三大贤”领军京剧界的时代,梅兰芳多与余叔岩合演此剧,此次与马连良合作,多有提携之意,马连良对此事总是念念不忘。年底,紫禁城内为溥仪大婚安排了三天堂会,马连良演《借赵云》。当时能入宫演出是件很体面的事,虽然清帝已逊位,但入宫演戏仍好像在维也纳金色大厅开一场音乐会一样,对参演者在梨园中的地位是一个极大的肯定,不亚于当年的“内廷供奉”。

随着包银的激增,马连良首先想到要改善环境,孝敬父母,让他们过上舒心的日子。马家从阜成门外檀家道搬出后,曾住过崇文门外南深沟、草厂下六条、大耳胡同等地。购买一处称心的房产,是他多年一直的心愿。父子二人到处看房,父亲马西园也为儿子高兴,心想要是能够住上一所像样的四合院,这在以前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经友人介绍,父子二人来到崇文门外木厂胡同附近的翟家口豆腐巷的一所大宅院。院落坐北朝南,正房五间,南房四间,东西厢房各三间。入二道门后有抄手游廊,梁上彩绘,院内有花草树木、天棚、鱼缸。该院左侧为西跨院后接中院及后院,后院通巾帽胡同,共30余间房,是个相当气派的宅第。父子二人都较满意,卖家说可先买前院,如手中宽裕,可再购中、后两院及西跨院。出门后,马西园突然问了一句“这院门牌是几号?”“豆腐巷七号。”马连良答道。“就是它了!”马西园一锤定音。原来马西园近日偶得一梦,梦中见到一所房子非常满意,门牌号就是“七号”,他认为梦中有吉兆,便决定买下了这所翟家口豆腐巷7号的宅子的前院。后来人言“豆腐巷里出好戏”,就指这里。

搬到新家之后,马连良真正成为了马家的顶梁柱。1923年,上海“亦舞台”又来人了。有了上次在上海的“红底子”,“亦舞台”方面早早地跑在别人前面进京,把马连良约走了。在沪期间,马连良观摩了不少“海派京戏”,从而眼界大开,对戏剧的认识和理解更加深入。

在外演出期间,一日接到家中电报,告知“喜得贵子”,马连良大喜,迅速回电,“不日即归,准备满月。”这可是马家的一件大事,马西园老爷子长子早殇,次子春轩在福建演艺期间,不幸患重病,也英年早逝了。这个孙子的出生,就是马家的长门长孙了,哪能不高兴,不大办呀!

得知儿子不日即将演出期满,马西园夫妇忙得不亦乐乎,准备给大孙子办一回体面的满月席。就在亲朋好友们纷纷收到马家的“满月帖子”的时候,不幸发生了。这个孩子突然夭折了。家人想,如果将此不幸的消息告知正在外地演出的马连良,他肯定受不了这意外的打击。如果再影响了演出,前途都成问题了,这时已经距马连良的归期不远了。除了马连良那边,亲友这边也必须考虑如何交代,于是有人出了一个“一举三得”的主意。此时马西园二弟马心如的长女嫁给了一个叫夏玉仓的回民,刚刚生了一个男孩。夏家家境困难,正愁养活不起,不如把这个男孩过继给马连良,老话说这叫“骨肉还家”;马家这边可以照样办满月。这样的话,既对亲友有个交代,又对回京的马连良是个安慰,再资助夏家一些银钱,还帮夏家解了难,何乐而不为呢?于是马家、夏家两家人商量此事,双方一拍即合;但办“满月”之前一直瞒着马连良。直到办完了“满月”,马连良才知道真相,心想真难为了父母和妻子的一片苦心。他抱起儿子看了又看,喜欢得不得了,说了句:“他和大姑娘(马萍秋)一样,都是我的亲生孩子!”随后为之取名“崇仁”。马连良在有生之年,一直视长子崇仁如同己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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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独树一帜(4)

不久,有老伶工荣蝶仙先生组班“和胜社”,约请马连良与朱琴心并挂双头牌。马连良时年23岁。荣本人曾是程砚秋先生的师父,在梨园界经营多年,此次组班主要演员除马、朱二位外,有老生王凤卿,花脸郝寿臣,武生尚和玉等名家,在京城属于阵容硬整的班社。立足于新的、较高的平台之上,马连良的剧艺得以再度提升。当时争排新戏之风盛行,马连良本人也以所会的传统老戏为基础,挖掘、加工了《广泰庄》,丰富、完善了《甘露寺》,联缀、合并了《流言计》(《雍凉关》及《骂王朗》),翻新、编排了《化外奇缘》等新剧目。还将老本四天连台本戏《节义廉明》删繁、减冗改为一天演完的本戏《四进士》,开始了他对京剧改革的“牛刀小试”。

为了提高自己的艺术修养,马连良也经常观摩其他的艺术门类,特别是他喜爱的曲艺。他经常到前门外石头胡同的“四海升平”杂耍园子,去看刘宝全的京韵大鼓。刘宝全的演出多数排在大轴的位置,他常穿银灰色的长袍,上罩青缎子马褂,下身穿藏青色长裤,用飘带绑住脚腿。鱼口色的布袜子,配一双青双脸便鞋。尽管刘宝全当时已五十多岁,但逢出场总是红光满面,两眼炯炯有神,给人一种精神、洁净的印象。上台之后,几句“垫话”谈笑自若,接着拿起鼓楗子,随着弦师的过门,轻敲几下,顿时把全场观众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的身上,使混乱的剧场秩序一下子安静下来。

刘宝全艺术上主张创新,对文人极为尊重,他的鼓曲新曲本多出于文人庄荫棠之手,他说:“庄先生有文化,自己又会唱,所以他写的本子,不应轻易乱改动,改错一个字,词句不通顺,意思不对头,就会影响节目的质量。”刘在演唱艺术上,主张多吸收其他艺术的长处,以丰富京韵大鼓的感染力。既善于唱,又善于演,有极细致的面部表情及身段。他所再现武将会战中的身段、动作,都是融化了杨小楼的表演技巧而后创造出来的。

马连良深深地为刘宝全的艺术所折服,成了“刘迷”。二人相识之后,成了莫逆之交。他俩每天朝夕相处,形影不离。一起遛弯、散步,然后到“一品香”澡堂洗澡,到了下午再一块儿到“两益轩”去吃饭,饭后一起去剧场观摩杨小楼、余叔岩的演出。二人推心置腹,深入交流艺术见解。刘先生的言行举止及艺术理念,对马连良的艺术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马连良是回民,从不在汉民朋友家中吃饭,而在刘家却是例外。刘宝全一生不动烟酒,不吃对嗓子不好、刺激性大、容易上火生痰的东西,最爱吃老米饭青菜,有时吃两块窝头,从来不吃猪肉。他说猪肉生痰,坏嗓子。偶尔买一次牛肉,炖了汤,用汤烩菠菜吃,也不吃肉。睡前还要在口中含一片梨,不咽下去,第二天清早再吐出来,雪白的梨片变成了黑红色,他说这就把嗓子里的痰和火吸出来了。

为了帮助马连良这位他非常器重的青年演员不断上进,刘先生总是把自己艺术的经验不厌其烦、毫无保留地介绍给马连良。譬如,他告诉马连良唱戏不要一出戏一个调门,刚开始可以唱得低一些,先把嗓子遛开,然后,中间再长一点,仍不要满宫满调。到了最后,嗓音也遛开了,气息也顺畅了,再把调门长到最高的水准。这样,既可使嗓音胜任繁重的唱功,又给观众一种越唱越有劲的感觉,这些追求艺术的执著精神和严谨的创新态度,无一不对马连良今后的艺术道路产生深远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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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独树一帜(5)

在京沪之间不断往来的演出期间,马连良结识了对他演艺生活有毕生影响的第一个文人——邵飘萍。邵本人时任《京报》主编。曾为晚清秀才,因在杭州办《汉民日报》抨击时政,为袁世凯政府通缉,东渡日本流亡。1918年创办《京报》,在创刊词中写到“必使政府听命于正当民意。”他曾说:“这些军阀,设计害民,捣乱世界,我偏要撕破他们的画皮。”所以他走到哪里,侦缉队就跟到哪里。邵本人十分喜爱马连良的剧艺,并在报上撰文,竭尽鼓励之能事,邵的观点对马连良有很大的启发。邵认为,其一,艺术要有个性,走自己本身条件与艺术相互匹配的路,不要怕所谓“正统”势力的批评与指责;其二,伶人演戏不只是为了穿衣吃饭娱乐大众,更兼有高台教化之责任,让普罗大众懂得“抑恶扬善”的道理,看戏是最简单的办法;其三,伶人不是矮人一等的贱民,是应受人尊敬的艺术家。中国的伶人若要不被别人看不起,首先要自尊自强,用艺术和德行征服旧势力。

邵飘萍对正在成长和发展中的马连良来说,无疑起到了鼓舞和促进的作用。他时常与马见面,不断地向马介绍各种艺术门类,以提高马连良的艺术修养;解释诗词歌赋,以提高马连良的文化素质。使马连良眼界大开,艺术的视野越发宽广。邵飘萍勉励他要多演能发挥其唱、念、做兼擅的戏,走自己的路。在有人对马连良之京剧艺术改革颇有微词之时,邵先生在《京报》上发表文章,为马撑腰。并题写“须生泰斗,独树一帜”于报端,使马连良大为感动,视邵为良师益友。时值民国初期,民主思想渐起,文人士大夫走下“神坛”,与伶人交友,对伶人境界与品位的提高起了极大的作用。邵先生对马连良的帮助,无异于齐如山之于梅兰芳、罗瘿公之于程砚秋。

在马连良与邵飘萍的频繁接触时期,北京侦缉队长马玉林是个生活中的“朱光祖”,多次与马连良打过招呼,让马连良少与邵往来,言明邵有“革命党”之嫌。马连良却以为邵先生是少有的好人,为人正派,让他懂得了许多演戏和做人的道理,为什么不能和他往来?

军阀张宗昌对邵飘萍恨之入骨,欲除之而后快。邵本人日常工作非常忙,日间总在外面交际应酬,有时还造访妓院,因为有许多官场中人在“八大胡同”中饮酒取乐,在谈笑之中可以探得不少政治消息,作为揭露他们的新闻。他警惕性也较高,夜晚多在东交民巷六国饭店或苏联使馆避居,不冒然外出。后因思家心切,深夜偷偷回去,终于在家中被捕。1926年4月24日,张宗昌命其鹰犬王琦操刀,邵飘萍先生被北洋政府以“宣扬赤化”等罪名杀害了。马连良痛失良师益友,大为悲伤。邵夫人汤修慧也潜避他乡,以免株连,因此无人为邵收尸。当马连良返京后闻知“谁来收尸,谁就有革命党嫌疑”时,不顾亲朋好友们的阻拦,毅然前往法场。他说:“谁都知道我是唱戏的,与政治无涉!我要让邵先生入土为安。”当他见到邵飘萍右眼下之饮弹创痕时,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面对遗骸失声痛哭,他第一次感到政治是如此的无情与冷酷。邵的文人朋友知道马连良为邵收尸的事后,不由得对这位青年伶人肃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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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独树一帜(6)

1927年由陈春龄组班“春福社”,约马连良做挑班的头牌老生,真正步入了“一线明星”的行列。从“富连成”毕业到今天,马连良艰辛跋涉了整整十年。所谓“挑班”,就是头牌唱大轴戏的主演。但不一定是班社的老板,马连良与其他搭班的一样,照样拿戏份,班社的盈亏与他无关。“春福社”的老板是陈春龄先生。老板对挑班者的建议多数采纳,以利演出的效果。由于“话语权”的增加,终于使他对京剧改革的抱负得以施展。

首先,重金礼聘老伶工王长林、钱金福二位为其配演。这二位老先生都曾傍过谭鑫培和余叔岩,对“谭派”真谛深谙其道。马连良通过向这二位老先生的请益,对传统剧目《定军山》、《盗宗卷》、《问樵闹府》、《打棍出箱》等剧目的演艺均达到了精益求精、更上层楼的水准。

另外,马连良对当时所流行的剧目做了一番深入的研究。“京派”伶人喜唱折子戏,都是以前传统本戏的精华部分,文人雅士多喜观看。然而剧情无头无尾,平民百姓不知所云。“海派”伶人多演连台本戏,以新奇冗长,一天一本,无尽无休为招徕,艺术上不免流于低俗。此时,马连良的业师蔡荣桂已离开“富社”,他对马说:“连良,我终于看到你挑班的日子了,我要把我这一肚子戏都给你排了!”马连良大喜,约请蔡先生作为班中的抱本子管事,即专门负责剧本及说戏。在蔡荣桂的帮助之下,他开始编演一些带有“全部”名称的本戏,如《全部武乡侯》、《全部秦琼发配》、《全部火牛阵》、《全部范仲禹》、《全部宝莲灯》和《全部清风亭》等等。这些作品都是在精华的折子戏基础上,增益首尾,合理连接,并一天一次性演完的“本戏”。使观众既了解到了一个完整的故事,又欣赏到了剧中的精华,从而吸引了大量的、各阶层的、不同品位的观众群体。

此时大清王朝早已灭亡多年,艺人失去了皇家的赏赐。民国首都的南迁,政要们的大量堂会也随之减少。艺人要想挣钱发达,只有靠互相在营业戏中的竞争。马连良此时上演大量新编“本戏”,既提高了戏院的上座率,增加了收入,又形成了自己的演艺特色,可谓一举三得。对于自己所会的谭派戏目,根据自身的嗓音条件,选择上演唱、念、做结合的剧目。而像《宁武关》、《战太平》、《洗浮山》等谭余经典,则主动规避余叔岩之锋艺,不与其正面对憾。这也正是他有自知之明、聪明过人之处。于是上演与之形象、内容类似的《广泰庄》、《夜打登州》等戏,同时也能收到观众满意的效果。说明马连良除了是个艺术家外,还颇有商业运作上的经营、策划之才。“本戏”成了马连良演艺的特色之一,不但顺应了时代的要求,又使京剧艺术在剧目上得到丰富和完善。

由于马连良在戏中所塑造的人物多为智慧、聪颖的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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