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知道,她就好像这个时候出现的药,是他真正需要的疗愈方式,我不是,我从来都没法是。
然后她自然就看见了我。
但她喝太多了,脚步都不太稳,颈部都是酒后上脸的红,只是远远地朝我指了一下,叫靳译肯也看,看看是不是我,他不看。
他也不让她看。
他用手挡着她的脸,亲她额头,再和她在晚风里接吻,她起初还是朝我这里指着,直到被他吻得张嘴,头发一阵一阵地晃,注意力才逐渐松散,只把我当成是一个醉酒状态下的幻像,从垂下手,到揽他的脖子,到主动仰着额,主动往他嘴里送舌与咬唇,上回被双喜藤挡着的,现在全部进了我的眼。
我抽了一下鼻子,眼泪流干了。
而我当时不知道。
我不知道他后来对我的“冷处理”,是因为他也没有底气,当时的龙七压根就没有把他当回事,他和她也陷在另一种扭曲的情欲关系里,他会从她那里吃尽苦头,受尽践踏,他给过我的感受,都会从龙七那边复刻一份,让他尝透滋味。
而龙七也会,他们会往复地伤害彼此,又无数次地纠缠到一块儿,他干干净净的手臂,后颈,耳根都会刺满跟她有关的印记,他会为她成长,会愈加圆滑,会彻底从我青春里的少年长成一个男人。我见过他意气风发的模样,也将见他在异国崩溃,看他倦鸟归巢,又看他飞蛾扑火,被龙七折腾地体无完肤,也把龙七折腾地里外褪一层皮,他们是氧气和花火,是闪电和彩虹,是彼此心甘情愿的自作自受。
我也将见她在另一领域涅槃重生。我带给她的伤痛,都会成为她的茧,她的鳞。
……
如果时间能倒退,回到那年盛夏,高温酷暑,那个被热汗,凉水,躁郁湿气充斥的营地,当风扇吹走汤包馆里的酸醋味儿,扬动我们两个的马尾,如果那时我朝她笑一笑,聊些跟男生无关的话题,坦然向她示好,现在会怎么样。
如果我没有一次次用贬低她,编排她,臆测她的方式,把她妖魔化,把她无法与我共存的原因合理化,现在会怎么样。
如果我供出了男寝。
如果我在女寝里和她一起罚坐。
如果我告诉施苒,我不是去拿眼药水,而是跟龙七一起出营了。
如果我没给我妈打电话,我诚实告诉葛老师我的伤是被便利店柜子刮的。如果我呵斥徐艺拉群传谣的行为。如果我相信我小姨的赞美,而不是听我妈的抱怨。如果我让她成为我未来三年最好的朋友,而不是一辈子的心结。
如果我只是成为一个不那么听话的好学生,而她也拥有明媚有趣的高中三年。
会怎么样。
……
他把她抱起来,侧着身进公馆的偏门,经过我。
晚风朝我吹着,龙七的手臂垂着。她皮肤上的酒气,裙子上的香水,脚踝上的药膏味儿和他手臂上些微的血腥气,都一同卷到我跟前。他说地毯他会收拾,伤口他会处理,他不会让家里人知道。
他让我回家。
“现在就走。”他强调了一遍,朝公馆门口偏了偏额。
然后看了我的手部,我也一声不吭地把那个装着长裙和丝巾的袋子放到腰后,通红着眼,和他对视。
我要带走。
我不还。
他收视线,没再搭理我,走了。
……
……
因为我的人生无法重来,龙七的三年也没法回来。
而那些如果,都是很多年后的我,才懂得的。
我那时才不过十八岁。
我自作自受,我心甘情愿。
……
……
……
《白鸦》记录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