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期!无期!冰冷的房间里,池哲如困兽般哀嚎着。
然后他见到了自己名义上的那个姐姐,池然。
在父母还沉浸在悲痛中,昔日的情人不知所踪,兄弟翻脸无情时,池然是在第一时间第一个来探监的。及时的甚至让池哲怀疑她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会进监狱。
她呆了很长的时间,问了很多的问题,没有寒暄,没有安慰,有的只是厚厚的,一沓沓的材料。
池哲在还来不及感到兴奋疑惑时,就被她那机关枪一样的语速弄得昏头转向,等回答完所有的问题,池哲甚至觉得自己能感受到大脑在衰竭。
等到第三天,完完全全苏醒过来的池哲才骤然醒悟:池然是怎么进来的!怎么呆了那么久的!
他努力回忆着,却发现池然在自己的记忆里只是一个可怜的,空空荡荡的符号。
池然似乎在他出生前就一直和外公住在一起,直到自己10岁左右,外公被现在的父母以神童的名义吸引过来,带着她,来看了自己一眼后,就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带着那个已经隐隐有现在轮廓的池然彻彻底底的离开了,再也不曾回来过。
现在自己不过20,池然却和自己的父母分离了整整十几年。
池哲突然觉得有些愧疚。
因为这里面应该也有他的一部分功劳。上一世他是独生子女,家里只有他一个孩子,而这一世突然多出来一个姐姐,总是觉得很别扭。于是在不知不觉中,他抢占着父母所有的注意力,从来都没有提到过这个姐姐,时间长了,连父母也很少记起自己还有这个女儿了。
如果以后我能出去,一定不会再忽视这个姐姐了,池哲暗暗地下了决心。
可惜没有以后了,当晚,池哲就莫名其妙的卷入了一场暴动,头部受到重创,当场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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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重生后的第二天,池哲信教了。
他跪拜在自家妈妈房间里那尊小小的观音像前,虔诚而真挚。
他还记得自己在临死前一刹那的祈祷,如果有来生,如果……
他居然真的幸运的得到了这个如果。他开始相信那些冥冥之中暗藏的力量,他决心按照一个信徒的方式生活。
于是,接下来他向父母提起了那个前世他曾经许愿要帮助的姐姐,他撒娇耍赖打滚卖萌的求着母亲要把姐姐接回来。
他以为很容易,母亲却显得很为难。
“哲哲,”母亲皱起了细细的眉,轻轻的摸着他的小脑袋,“你姐姐现在在外公那里。爸爸妈妈结婚的时候就答应过外公的,要给外公一个孩子单独教导的。因为你姐姐先出生,所有你外公选了她,但其实你外公是更喜欢男孩子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年你出生后,外公都没有提起要你过去,但,”母亲洁白细密的牙齿咬住了下唇,“如果要你姐姐回来的话,很可能你就要过去了,妈妈,妈妈”母亲紧紧的搂住了他,“舍不得你啊。”
池哲睁大了眼睛。
他一直以为是因为外公或者自己,姐姐才一直没有回来,家里也很少提到她,但,原来……妈妈也不希望她回来?所有从来没有人提到过她?
池哲下意识的转头,茫然无措的看着身后男人,他的父亲,男人露出一个的熟悉的笑容,高大的男人如山般的沉稳淡定。池哲却突然觉得很冷、很冷。
虽然他是男人,他也理解一般传统家庭的父母心中重男轻女的观念,但,把一个只有几岁的孩子一个人单独的给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带着,十几年的分离,真的没问题吗?
想去那个记忆中面无表情的人,池哲抿了抿唇,“去看一次,就一次。”他小心翼翼的伸出了一根手指,眼中含着期盼,小小软软的身子微微颤抖着。
父母最终答应了。
暑假,父亲请了一个长长的假期,带着妻子和孩子回去探亲。
一路上,池哲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火车,飞机,游轮,公交,拖拉机,驴车,……似乎要把这世上所有的交通工具都试过一遍一样。刚开始,池哲还能坚持,但到了后来,他几乎一路都是昏睡在母亲的怀里的。隐隐约约的,还能听见母亲和父亲小声的交谈:“那个孩子……不要让她和哲哲接触了……还没见面就这样……我当初真是不应该……”
不是的,池然对我还是不错的,池哲艰难的张开嘴,想要为姐姐挽回在父母心中的印象,却始终迷迷糊糊的。
时间就这样的昏沉间过去了。
最后从那辆气味怪异的牛车上下来的时候,池哲突然觉得眼前一亮。
上一世,在功成名就后,他也和几个红颜知己出去旅行过,马尔代夫、尼泊尔、荷兰小镇、夏威夷小岛……,他曾经以为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地方能让他惊叹。但当看清眼前的情景时,他还是被深深的惊艳了。
天空很蓝,他曾见过许多比这蓝的天空,却不曾见过如此纯净而透明的蓝色。没有奇山,没有峻岭,普普通通的绿色的山,普普通通的纯净的水,普普通通的麦田,普普通通的农家,却真实的让人想要落泪。
似乎有一种亘古不变的东西在这里传承着,飘荡着,岁月在这里凝固,千年如一日的,这里的人用同一种方式耕种,采摘,收获,分享,从未改变。
恍惚间,似乎就透过了那长长的时间隧道,回到了那个凝聚着欢笑与泪水的时代。
活着,真实而真诚的活着。生命原本就是如此的鲜活。
池哲也是第一次明白原来曾经让他如此痛恨的普通中能够酝酿出这样令人心醉的感动。
他突然对那个从未见过很好奇,很好奇。
沿着田间的小路走的时候,几个脏兮兮的孩子突然的从一边窜了出来,嬉笑着从另一个孩子的兜里掏出色彩缤纷的糖,带着泥泞的手指拨开糖纸,脏脏的脸上笑得天真又愉悦。而那个本该是被拿走了所有糖的受欺负的孩子,也傻傻的和他们一起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