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叫我送给洋人,就算是开什么学校用我也不肯。凭什么他要哪里我们就给哪里?这件事难道不该开个公议么?”
他一开头,立即有人附和起来:“是呀、就是的,大老爷,咱们在洋人面前可不能够太示弱了,小心他们蹬鼻子上脸呢!”
“安静!”徐北生把手往下压压:“你们要说就一个个地,不然大老爷该回答哪个?”
“北生叔,别拦着大家。”寿礼微笑着,他心里早知道会这样。“麻袋叔,你说说,你家祖宅不是也在那里么,你心里咋想?”
“我、我能有什么好想的,大老爷要就拿去呗。”李麻袋低着头眼皮也不抬地回答。
“哎,你这么说可不是了。这怎么是我拿呢?这是人家学校用地,你卖他买,双方交换,我不过是代人家来问问你们心思罢了。”
“大老爷的意思,不是洋人要拿走我们的地,还是付钱的是不?”陈景的老爹陈仁贵在三丈坡有大约半亩的一片竹林,他从来对钱这个字十分敏感,立即欠起身子来问。
“你这人就知道袁大头!”陈东井气哼哼地瞪他一眼:“先人的基业你还剩多少,够卖几回的?”
“噫,你这个人真不可理喻。”陈仁贵也火了,睁圆小眼睛叫:“我卖家业与你何干?”
“好了、好了,”北生忙止住正要开口反击的陈东井:“东井你别急着嚷,咱们让大家都说说。既是议事,哪有不叫人开口的理?”
“几位前辈都不要吵,听我说说。”一直站在门边的那个人走近来说道。
他套着一件麻布斜襟的短上衣,衣摆下面露出一截两指长短的腰带子,半长的裤子用的是蓝灰色土布,黢黑的脚杆上穿双草鞋,用同颜色土布拧成绊子勒住脚脖。
“哟,这不是贵三么,怎么大包工今天穿起鞋子来了?啧、啧,好威风呐!”陈仁贵话里带着讥笑。
张贵三根本看不上这人,但因为和他儿子陈青来往过事还算客气,因此并没理他,继续自己的思路说道:
“今天大老爷请各位前辈来是商议要用三丈坡开办学校的事,关系到各家的土地,所以特意相商。这地是咱们农学校要用。
农学校是谁的?不是洋人的,是咱们政府的,所以学校用就是政府用。大老爷,话是该这么说的吧?”
“哎,我说大包工,你今天闲了不在码头上怎么跑来关心这个?我们老人家议事和你这年轻人有屁相干呐!”陈东井打断他。
“二舅舅,”张贵三的娘和陈东井是表兄妹,所以他这样称呼道:
“大家可能不知道,三丈坡从你陈家的地往北到仁贵叔的那片竹林,再到麻袋叔家的那座老草房子,东边由北生叔家的菜园篱笆算起,这片总共十八亩七分都是当年我爹留给我们娘俩的!”
他这话一出,说得几位“老人家”目瞪口呆,只有寿礼低头默默喝茶,洪升则左看看、右瞧瞧,心里猜不出大人们此时想些什么。
“这、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不知道?”陈东井看看其他人,见大家也都一脸疑惑。
张贵三从怀里掏出张地契来往桌上一拍,陈仁贵忙拾起来凑近了念出来道:
“立卖,山林地杜绝契。
原主林堂玉,今因正用,自愿将祖遗林地,坐落本村三丈坡,东自徐家向西至陈氏宅墙,南自坡下路向北至竹林东南十五步李长修家草堂下,共计十八亩七分整,卖与本甲张秋生名下为业。
议定绝卖,合计现银三十八两四钱整。今现银交易,银、契两讫。原主一切债务与买主无关,自行承担。两无异议,……口说无凭,立此存证!中人……陈褒龄。”
他抬头看看其他几人,将地契放回桌上。原来乡长太公是此事的中人,那可见确凿的了,众人亦觉得无话可说。
“几位老人家,”张贵三笑笑收起地契放入怀中:
“蒙大老爷还记得我家的旧事没有落下我,特地让陈七爷喊了来议事,实在感激得很。不过既然是议事,我也该说几句,请各位长辈听听,拿捏下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喜欢山河劫()山河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