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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礼物(第1页)

阮裕刚恢复意识的那会儿,整个人……不,整只猫,还不太清醒。他隐约记得自己咬了封行远一口,血呲呼啦的那种。

混着血腥的味道,他那时候迷迷糊糊看清了封行远的悲伤又愧疚的脸。

在野外的时候,动物最忌讳的就是展现自己的脆弱。对阮裕而言肢体不受自己控制,头脑不清楚的时候就是最危险的时候。角落里永远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虎视眈眈,甚至连他锁定的猎物看出来他的脆弱之后,也可能反过来捕杀他。

阮裕流浪的最初,因为警惕心不够强,吃过不少苦头。后来他就养成了这样的性子,哪怕自己已经虚弱到站不稳,也要虚张声势。如果不能保持强大,起码要保持看起来强大。困兽犹斗,即使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也不能向那些危险示弱半分。

所以他其实咬下去的那一口并没有嘴下留情,如果不是宠物医院那该死的麻药,他那一口下去,被咬的人至少也得立刻血流如注。按习惯来说,被他咬住的活物一定会挣扎,而他会死不松口,一直耗着,要么耗死对方,要么耗死自己。

但是那是封行远。那个人类没有打他,也没有凶他,被咬了也只是仍然温柔地抚摸他的头。

阮裕后来想起来,麻药的后劲里,他好像又将那些流浪的那些日子经历了一遭,他从黑夜里、从巷子中、从别的猫狗的尖牙利爪下,独自行来,牙咬碎了和血咽,孤身前行,最后却一头撞进了一把温柔的伞下。危险的引擎声音渐熄,腾起的火焰缓缓落下,无休无止的雨珠被隔绝在外,嘈杂的世界开始变得安静。他一身肮脏冰冷,却被小心地拥进一个暖温暖的怀里。

封行远……他迷迷糊糊地有些意识回笼了,想的却是封行远当时跟他说的那番关于草地和臭水沟的话,他觉得对方话里话外都在说:“你走吧,离我远点。”

阮裕那时提不起劲,只好在心里,在梦里,在麻药副作用的幻觉里一遍一遍说:对不起,我一定会改的,不要赶我走。

他不想做野猫,不想离开,不想去臭水沟里斗耗子。

秦奶奶带他回去的时候,他本以为那已经是自己最好的归宿——安静地待在角落里,偶尔被需要时出现,不再挨饿受冻,默默地以猫的姿态活下去,直到再次被抛弃。

他本来可以接受自己再回去餐风饮露的。

可封行远就像上天恩赐给他的一个奇迹。

封行远没有赶阮裕走。

不仅不赶他走,还事无巨细地照顾他。高蛋白高钙的罐头吃食之类的,哪怕阮裕挑食,封行远也不嫌麻烦地亲自喂给他吃。他听到封行远充满歉意地说对不起,说希望他快快好起来,可因为受了伤,他虽然很努力想尽快变成人,却没能做到。

一直拖了半个多月,阮裕才终于感觉自己又能重新掌控自己的身体了。

“欢迎回来,阮裕。”封行远站在门外这样说。

这个人怎么能这样温柔?

哪怕知道自己不人不猫的身份,哪怕自己屡次答应了他不打架却没做到,哪怕自己差点当着他的面杀人,面对这样的自己,他说的还是欢迎回来。

阮裕忽然理解了人类为什么要拥抱另一个人。

他给了封行远一个大大的拥抱。

封行远买的衣服很暖和,其中有一件外套是毛茸茸的,驼色,版型宽松,阮裕穿着像一只小麋鹿——这是他时隔许久再次在疗养院里见到秦岁时,秦岁对他说的。

彼时秦岁正在放周末,他把他周末的时间全都花在疗养院,连作业都搬个小板凳在奶奶床边的桌子上写。封行远这次也跟着阮裕一起来了,于是一个房间就显得有些小了,封行远跟秦奶奶聊天,阮裕就跑出去帮忙打水。

他不知道秦岁为什么跟出来,而且还破天荒地夸他这件衣服很好看。秦岁还说这衣服应该挺贵,阮裕对贵不贵没有什么具体的概念。幸好秦岁也不是专程来和他探讨这个问题的,与平时不太一样的少年左看右看,忽而神秘兮兮地凑过来问阮裕是不是帮了一个姓周的女生。

“你是说,周琳珊?”阮裕反应了过来。

秦岁那呆板的眼镜下,忽而短暂地溢出了一丝光来。他可疑地抬手推了推眼镜,借此挡住了自己的大半张脸,扭扭捏捏地嘟囔回道:“果然他们说的那个染了一头放荡不羁的白发,美瞳还用的不同的两个颜色的,是你。那个,周……她家里现在怎么样了?”

阮裕把开水的龙头拧上,疑惑地看着秦岁:“你认识她应该自己去问啊。”

“不……”秦岁那张冒了几颗痘痘的脸上忽然就腾起了一点薄薄的绯红来,“也不算特别熟。”

到底为什么跑来问阮裕这一出,秦岁最后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脸皮薄的书呆本来对阮裕就有些别扭,没有跟阮裕分享太多事,用“没什么”糊弄过去,就拎着水壶往回头跑。

跑也就算了,还不看路,转过去就在走廊上一脑门跟人撞了个满怀。

阮裕眼疾手快上去扶了秦岁一把,然而人扶住了,开水瓶却脱了手,“哐啷”一声响彻了整个楼层。茶水壶的底座摔坏了,内胆碎了一地,瓶里滚烫的水溅起来,秦岁自己被烫了一激灵,他对面那个人身上溅到的水更多。

那人高高大大,一身很休闲的打扮,被烫了第一反应却是问秦岁和阮裕有没有事。

秦岁一个劲在道歉,腰弯过了九十度,脑袋都不敢抬起来。一边道歉还一边手忙脚乱地找纸巾企图给对方擦一擦。

阮裕认得这个人,是封行远那天在银杏树下碰到的那个人。阮裕对他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莫名觉得那天跟他一起的、病歪歪坐在轮椅上的人很亲切。

于是阮裕左右看了看,没看到别人,略有些失望地收回了目光。

“你在看什么?”那人问。

“没什么,你是不是被烫到了,要去看看医……”阮裕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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