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姐姐挂念,已经好尽了。”
“这有什么!”,王梅英一面说,一面招呼自己的丫头捧上来一个盒子:“你做的两套襦衣十分喜庆,却又有清雅之气,连我母亲也爱不释手,嘱咐我定要给你回份有心意的礼。你瞧瞧,这团扇可好?”
少筠接过了团扇,只是掂了掂团扇手柄,又瞧了两眼就已经吃惊:“姐姐,少筠眼拙,瞧这纹理……竟是金星紫檀?”
王梅英笑笑:“你哪儿眼拙?”
少筠呼气而笑:“金星紫檀矜贵,竟然费料做一柄团扇?姐姐焉不知汉代班婕妤的喟叹?秋风起时,团扇哪儿容身?我真替它可惜。”
王梅英又笑,然后指点少筠团扇上的几个关节:“这儿都是能打开的。素绢太薄,不过一年两年,扇面就不能用了。但紫檀却极讲究包浆,须得经年抚摸才见风采和矜贵。日后你打开这些关节,便能换上新鲜扇面,也算一件把玩的小玩意吧。”
少筠忙道谢,又看了看扇面,才发现扇面画的是美人赏梨图,梨花开的热闹娇俏,但美人……只有团扇一角的衣袂飘飘!少筠一面看一面叹息:“我方才一上手就只顾着那金星紫檀,岂不是买椟还珠?姐姐昔日说我的绣工得尽留白意蕴,可叹我却没能一眼就认出姐姐这笔画的精彩!”
梅英好笑,凑近了少筠:“画里的滋味像你么?我记得那日见你,活脱脱的梨花模样……”
两人正说着,又听闻一声娇笑:“哈!筠姐姐也收到团扇了!”
少筠抬头一看,正是也拿了一柄团扇、满脸娇憨的贺芷茵。少筠忙站起来见礼,笑道:“芷茵妹妹一向可好?”
芷茵点点头,又挤到两人中间去:“你去了富安这么久!都错过了前面好些聚会了。眼见夏日又来了,这一下就是想见,也嫌太热得慌。”
“今日不就见着了?”少筠笑道:“我在乡下带了一些新鲜的山货回来,日后送到府上去,吃个新鲜吧。”
……三个小姑娘嘀嘀咕咕的说着悄悄话,也没留意少箬走了过来:“筠儿……”
少筠抬起头来:“姐姐……”
少箬脸上满是笑容:“吵着我妹妹与两位小姐的悄悄话了?”
芷茵与梅英都站起来客气,少箬忙止住说:“两位小姐只管玩,若有什么不周到的,只打发小丫头告诉我!只是我要给筠儿引荐几位夫人,请两位见谅。”
芷茵与梅英自然不会阻拦,少箬便引着少筠进了阁中,然后指着一位年轻少妇说道:“少筠,快些见过何大人的夫人!”
少筠上前两步行礼:“民女桑少筠见过何夫人!”
何夫人轻轻的扶起了少筠,极为温柔平静的声音道:“原来是桑二小姐!请不必多礼!”
少筠直起身子,便看到这位何夫人眉宇间有股淡淡的悲悯气息,仿佛有些犹豫,又仿佛很恬淡,叫人一见忘俗。
这位何夫人笑笑,轻柔又有礼的打量着少筠,没有半点失礼。她只见少筠一身嫩绿松江细布襦衣裙,十分的朴实清新,心中不禁有些纳罕,原来这样一位娇滴滴、手执团扇、巧笑倩兮的女子就是眼下声名鹊起的“小竹子”么?她有点不敢相信,这小竹子娇弱如斯,却硬让她那生性骄傲的相公侧目注视,究竟是何丘壑!因此笑道:“听闻桑姑娘还有个名号,叫小竹子?”
少筠微微一愣,执扇行礼:“叫夫人见笑了!那不过是幼时家父的昵称……”
“嘿嘿!好个千金小姐,连家里头的乳名也千人叫、万人喊!”,一把略有些尖锐却又极其骄傲的声音突兀的抢了出来,说话者便成了一阁的焦点,正正就是李淑芬:“我听闻自古而今的名门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闺阁的一针一线,就是多精巧,又有谁能知?流俗者,人人夸赞,却不过是些沽名钓誉不讲矜持罢了!何安人以为如何?”
安人?朝廷的诰命夫人,有夫人、有淑人,也有安人,自是看家中儿子或者丈夫的官职品级而定。但在民间,无品级的人家称呼官太太一声“夫人”,有尊敬抬举的心思,却绝无僭越之意。李淑芬是位公侯小姐,此刻刻意如此说话,固然是叫少筠十分难堪,却也没让一堂的夫人们脸上好看一些。
她话音刚落、一堂夫人尚未作出反应,听闻此言的梁苑苑就一声冷笑:“淑芬妹妹,有乳名传出算什么?还有针黹女红传出呢!千金小姐?别辱没了这个词!”
两番话下来,堂上少箬涨红了脸,康夫人、康李氏青了脸,贺夫人银牙暗咬,连何夫人也讪讪的。唯独少筠浅浅一笑,摇了摇团扇,适然说道:“何夫人,扬州自古波光渺渺,瘦西湖更是名扬天下。眼下湖中菡萏出水,自有仙姿,不知夫人可愿赏脸一赏?”
何夫人尴尬立减,浅笑道:“与风雅人,做风雅事,如此甚好。”
少筠一致意,然后向少箬说:“姐姐,可否准备兰舟一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