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诚不知道杜渐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些。论交情,没有。杀死对方的心倒是更强烈些。可是他还是安安静静的听杜渐把话说完了,没有打断。
刚开始的时候,杜渐还漫不经心的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随时准备着,要是顾诚敢说一句讥讽的话,表现出一点不耐烦,他就会马上怼回去,绝不让自己看上去可怜又可悲。
安静的夜,两个人的呼吸。
这么多年来,他陷在自己的过往中出不来,大概是真的需要一个倾诉的人,一个活的人。他的情绪渐渐激动,言辞也激烈起来。时而面目狰狞,时而又有虐杀仇人的报复快意。他被仇恨所包围,大多数时候都是痛苦不堪的。但顾诚也听到了不一样的情绪,在说到赵钩的时候。他的语调会不自觉的放轻。即便他纠结愤怒,握紧拳头捶打地面,扬言有生之年一定要杀了这个孽种!顾诚却有种笃定的直觉,他不会。
顾诚又想到了死在他手里的那个娃儿,杜渐毫不留情的杀了他,他的亲生儿子。然而赵钩于他来说终究是不同的。在那段黑暗的岁月里,他的出生无疑给他无望的生命照进了一道光。他真心的爱过这个孩子,他贴身照顾他,以他所能想象到的所有慈爱的长辈能为晚辈做的,都尽数去做了。像是弥补缺憾,他竭尽所能的对赵钩好。想象着赵钩就是自己小时候。想为他撑起一片无垢的美好世界,将自己没有得到过的幸福失去的快乐全都补偿到他身上。
他为这孩子煞费苦心,谋划未来,为他的皇位荡平一切阻碍,甚至是垂帘听政的太后也一并想早早的赶回后宫,还政于帝。
这无疑激怒了杜英。她亲手撕碎了他眼里的美好,摧毁了他活下去的指望。
是啊,这人世间本就肮脏丑陋,所有的美好都不过是假象。
他一生都在渴求美好,却终究被污泥染了身,再没洗净,一直沉。沦,直到落入最底层。
风吹过,沙沙的树叶声。
顾诚说不出安慰的话,杜渐的人生让他感到窒息。
风呼呼的刮了小半夜,天快亮的时候,顾诚忽然被呼喊声惊醒,他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听到动静,他猜测是梁军找来了,也不知是杜渐的人还是昨晚要杀他的人。
顾诚朝一团阴影处走去,推了他一把,说:“杜渐,快走!有人来了。”
杜渐一动不动。
顾诚想起昨晚的事,心情复杂,拉起杜渐的胳膊,转过身,“我背你。”
杜渐被他拉上了后背,他快速的走了几步,停下。像是怕惊动什么,又怕叫不醒他,偏了下头,喊,“杜渐?”
没有回应。
顾诚感受着杜渐的冰凉和僵直,默默将他放下。
他死了。
顾诚莫名生出一种怪诞感,心底的荒凉像藤条般枝枝蔓蔓的疯长。他感到孤单,他非常的想叶善,非常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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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白被绑了一。夜,面容憔悴,嘴唇起皮。
叶善也没睡好,翻来覆去,身边空落落的让她很不适应。
天亮,叶善起身,刚掀起毡帘,谢无苔等人就迎了上来,口口声声许白知道错了,已悔过自新,求她将许白放了。昨晚动静有些大,谢无苔等人都瞧见许白被绑了,至于个中缘由,魏将军一脸讳莫如深。还冲他们翻白眼,也没个好脸。
老马脾气暴躁差点都要抄家伙抢人了,刘宗孝幽幽来一句,“别是大娘子让绑的吧?”
众人一听,嚯,有理!
瞬间偃旗息鼓,等天亮了再做打算。
叶善听了谢无苔的求情,也没说话,径自去找许白。
帐外有士兵,叶善要进,卫兵很纠结,略一迟疑,她身子一偏,已经进去了。卫兵猛眨了几下眼,没反应过来。倒是谢无苔等人还被拦在外头。
俩卫兵对视一眼,一人会意,赶紧去禀报将军。
魏将军有令,此人必须严密看管,谁都不许见,尤其是顾少夫人。
许白眼看叶善进来,如见亲娘,热泪都要滚下来了,可惜一晚上没喝水,水分都快熬干了,想哭也哭不出来,倒是憋了一泡尿,急得都快涨裂了。
许白张口就认错,“大娘子,我错了。求您放了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叶善点点头,“你错哪儿了?”
许白一顿:“……”他也想知道。
许白:“大娘子,您说我哪儿错了,我就哪儿错了,求您快放了我吧,我快憋不住了。”焦躁又急切。
叶善点点头,“问你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