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放假就按时返回沈家做丰姗的乖儿子。像尊重任何长辈一样尊重沈振东。
事实上,家里有个沈宝寅这么离经叛道动不动摔筷掀桌的反骨仔,他的冷淡根本不值一提,完全被衬托成了程度较高的内向。
从没有人发现他心思。
他坚持住校,坚持自己负责学费,连丰姗都只是叹气,说他不必那么好强,不用因为担心妈咪在沈家被人看不起就这么努力念书,不拿奖学金,她也知他争气。
沈振东也说把他当亲儿子,要他把沈家当自己家。
只有沈宝寅察觉他温顺表面下叛逆。
最滑稽的是,沈宝寅从来避他不及,十年内两人交流少过台风登岛次数,匆匆数面,却比生他养他的丰姗还了解他。
丰霆无法承认这样的沈宝寅不爱他。
他已经确认沈宝寅心里有他,不管深浅,总归是有。但沈宝寅糊里糊涂,天天同自己潜意识作对,不肯向他的心靠近。
沈宝寅觉察到他的沉默,不高兴地拿脚趾拨弄了一下他的小腿,道:“怎么总是我在回答你问题?”
“那么换你来问我?阿寅,我会很高兴,你终于想要尝试来了解我。”
“你不要自我感觉太良好,只是恰好话赶话说到这里。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一点也不想和我家沾上关系,怎么毕业又突然进来公司?我总以为虽然你妈贪得无厌,但你至少不会是我的敌人。怎么,是念大学的时候被谁欺负,还是终于被你妈妈拜金思想荼毒,觉得沈家的人虽然不讨你喜欢,但金钱总是无辜……”
话还没讲完,被丰霆打断了:“阿寅,有句话你说错,我不是看不起你,我是对不起你。”
沈宝寅玩笑似的眼神凝滞了。
丰霆深深注视他双眼。
沈宝寅今天肯把心剖给他看,固然是受了他故意的刺激,不堪再忍受莫须有的诋毁,但谁能讲里头没有在意他的意思。
沈振东骂沈宝寅不知几回,他在这之前也不是没数落过沈宝寅,可是沈宝寅从来不屑解释。
偏偏今天,沈宝寅解释了,他急慌慌辩解时,那一霎那的反应,委屈,愕然,心碎,不是可以作伪。
沈宝寅对他的态度变了,变得在乎他的看法、渴求他的理解,丰霆看得清清楚楚。
他的心里同样埋了许多陈年旧事,以前沈宝寅抗拒交流,防备至极,知道说了无用,所以他闭口不言,只一味埋头做出行动给沈宝寅看。
如今他的努力有了成效,沈宝寅若不是在他身上感受到安全感,不会和他吐露这么多。
那么他是否也可以把自己的心交出来,沈宝寅这回,大概会愿意看一看。
丰霆语速很慢,每一句艰难而坚定,仿佛什么滚烫的、悱恻的、不堪言的,全都在慢慢往外涌出:“如果我说,直到他们结婚前我才知道Uncle沈大名是沈振东,在那之前,我一直以为你同我一样是单亲,我对我妈插足的事情并不知情,你会不会相信我?”
这是丰霆第一次正面承认丰姗确实是破坏了他家庭的第三者。
从前,每次,每一次,丰霆要么回避,要么生气,总之绝不承认丰姗恶劣品行。
丰霆是自尊心极强的男人,要他承认自己母亲做出丑事,绝不比杀了他好过。沈宝寅常常和他就这一个问题争执不休,并且因为丰霆明明知道真相却每每非要否认,更加感到怒火中烧。
可现在,丰霆终于告诉他,不是你记忆出错,不是你敏感多疑,本来就确有其事。
苦苦寻觅的答案,经过漫长拉扯得到了肯定,沈宝寅反而一时反应不过来,愣了愣,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声音。
他点点头,鼻子发酸,嗓音也有些沙哑:“你是想要跟我解释?你先说,我再考虑是否要信。”
“你妈也并不是我妈害死。你总控诉这一点,我想知道,究竟谁这么告诉你,还是你亲眼所见?”
沈宝寅顿了顿,道:“我妈咪去世那天,有人同我讲,你妈在前一天的傍晚去过医院见她。”
“谁说的?”仿佛接近真相,丰霆喉结紧张滑动一瞬,沉声问:“哪天?”
“谁说你不需要管,就当我亲眼所见。”
丰霆敏锐万分,哪里猜不到:“我说过不要太相信黎兰君。”
沈宝寅惊讶地看他一眼,不作声。
丰霆恨铁不成钢,叹口气:“你小姨从你身上拿走多少钱宝,她图的是什么,你难道真的没有数?”
“我没了亲妈,对姨母尽尽孝心你也看不惯?”沈宝寅冷哼一声,“那你怎么就那么信你妈?”
“至少在这点上,我相信我妈为人,她不会凌虐他人尊严。”
“哦,原来她很讲信义,很懂廉耻。那你当初有没有料到她会做人情妇?”
丰霆愿意承认丰姗错误,却不代表他喜欢听别人反复提起此事,当即心中一阵羞耻,头疼地乞求道:“阿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