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你大概不知道什么叫肉桂。”晓晨轻啜了一口,才道:“如果你只是来,使泼,怒我没空奉陪。我想你不会这么无聊才对。”
“当然。”赵川丽很快地说:“事实上我想你一定不知道唐劲在公司所受的压力有多大吧?一个有才气能力的人本来就容易受到嫉妒与中伤。以前他完美得让人无话可说,但近半个月来,他却无时不受人讪笑,都直接叫他驸马爷了。你恐怕一点也不知道吧?”
“我为什么该知道?”晓晨微笑。“事实上我比较好奇你前来的目的。”肉桂的香味随温热的茶香缓缓飘散在屋内,很能引得人食指大动,她拈了一块山植饼吃。
赵川丽发现单晓晨很会享受食物带来的乐趣。酒红茶具内倒着奶茶,和着咖啡色的肉桂以及细碎的柠檬末;酒红色的磁盘上放着翡翠绿与黄相揉制成的小点心,一朵白玫瑰缀在点心旁,连她也要饿了起来;嫉妒的情绪也汹涌的泛滥起来。
吃完了一只饼,发现来客消了音,她好奇的抬头,正好接收到赵川丽来不及收拾的目光。
“要吃吗?我请厨房再送一份过来。”她向来不与人共食——唐劲渐渐成了例外。
“不必,我又不是小孩子。”
“喔,真遗憾。”她自得的吃着。掀开一只盅盖,今天的惊喜是贝母糖梨,以肉桂与杏仁、贝母炖煮,让梨子更显美味。
“赵小姐,或许我该与你敞开来说。你是没有立场谈论我与唐劲之间的事的。唐劲有没有受委屈,是他必须克服的问题,相同于我因为与他交住而受到莫名的声讨相同。莫名其妙的人不是我们,而是生事的人。”吃完了茶点,让佣人撤下,她才意有所指的说着。
“我是为他着想。你们这种养尊处优的人不会明白我们力争上游所耗费的努力与辛酸。”
“我不会因自己的好家世而感到抱歉。请你克制一下自己的热心,不要因为自己心理不平衡就找人泄愤,这是极不成熟的行为。”她腻了这种无趣的“情敌”对话。对着门口道:“夜茴,你可以进来了。”
“吃饱了?今天的点心还可以吗?”单夜茴不因自己被发现而羞窘,落落大方的走进来,眼下的失望不太掩得住:没想到赵女士的功力浅薄至此。没激怒晓晨分毫,反倒成晓晨下午茶的娱乐。
“贝母糖梨糖味有点重,下回试着用蜂蜜应该会好一些。”
“你说谁心理不平衡?我可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我是T大会计系硕士,我——”“你只是搞不清楚自己分量与角色的路人甲。”外表娇柔的单夜茴不客气的堵住她。这女人甚至连唐劲的朋友也算不上。真是失算了,竟由得这女人演一场闹剧。可以想见世上搞不清楚状况的人仍是很多。
真是莫名其妙。明明不是唐劲的女友,却敢来声讨叫嚣。莫氏用人的眼光还真是可疑且诡异。
一个诱拐未成年少女的唐劲是其一,再一个自视甚高上门叫闹的赵川丽是其二,光此二人,单夜茴便肯定莫氏迟早会走向衰败之途。
结果,什么也没得到。回头看见晓晨含笑的面孔,知道自己又要在这种奇诡的笑容下提心吊胆良久了。单夜茴叹气。
真的真的非常讨厌唐劲那男人。
第九章
在顺利完成签约后,原本莫君康应该立即赶回台湾好生过着他好不容易争取来的特休,然后随着几名修道人去西藏当上一个月的苦行僧,体会何谓一箪食、一瓢饮,何谓穷山恶水、空气稀薄……但他没有,反而稀奇的多作了一天停留,并随着唐劲前往唐家拜访。
休说唐老夫妇惶恐不已了,连唐劲也为莫若康的临时决定而错愕。
“好久没有见到老唐了,想看看他身体状况如何。他曾当过我两年司机,总不能因为他移居新加坡七年就当陌生人看了吧?”莫君康如是说。
也所以,他顺利而理所当然的进了唐家门。
唐家并不大,位于市郊约三十坪公寓足够二老住得宽敞舒适,但用来接待贵客就显得局促了。
唐保华是一个五十岁的老人;以岁数来说,谈“老”是不恰当的,但多年的肝疾与年轻时的过度操劳,使得他头发早已白了一大片,比实际年龄老上十岁不止。相形之下,四十五岁的莫君康可以说是玉树临风的单身贵族。
在唐劲国中时期,母亲因车祸而撞断了腿,是开放性骨折,医生几乎没宣布整条腿得锯掉了。而拚命工作的父亲又被不肖老板告发非法工作的事实,被扫入了看守所,因付不出大笔保释金而被无止境的关着。
若非当时莫氏伸出援手,今日的唐家怕是家破人亡了。唐劲因着本身的潜力而被挖掘,家人也因而被协助安置;莫家人一向不吝于施恩,并从中得到忠诚与才能的回馈。签下了二十年的长约,并以签约金帮父母移民至新加坡、购屋、请菲佣,并负担起所有开销、房贷。
别人也许早被压垮了,但唐劲没有。他是遇到的事愈大,愈能镇定分析处理的人。
以前他不明白莫家人何以帮人只帮一半——例如协助他们得到移民新加坡的机会,却让他们一家子自己想法子购屋、贷款、安置。帮他们找到最好的医疗来长期照顾唐父的肝病以及唐母的复健,但得自费一半。高中半工半读,大学时开始偿还莫氏的借款,直到签了长约。莫氏长期观察着他的办事能力以及自我调适能力,最重要的是压力的承受度。出国留学后,他才恍然大悟自己一直在面对着考试。
出现在他身边的人都可能是主考官之一。
高中在莫氏的发送处打工二年,主考官是人室处的主任。上了大学,被转到行销部、业务部,每天忙得连睡的时间也没有,做着超出薪水的工作,常常挑灯夜战。到后来在莫靖远身边当助理,开始以一个大学生的身分参与公司年度企划。那时心中不无惶恐的。数以百亿计的企划案在他手中取决商讨,甚至以他的意见为依归……。一路是来,才知道莫氏用人大胆的程度以及无时不刻的栽培与评估。
如果说中学以来至今,他所接触的主要人物都是被慎重安排过的,那晓晨无疑是个极大的意外。
他衔命回国欲以公事态度看待这项私人的委托,没料到所有的预计全出了差错。又是一个莫家人!以前施恩图的是他的能力,但这个莫家人却什么也不必做就让他上勾,呆得连自己也叹息。
晓晨说单夜茴怪他出现时机不对,太早,也有诱拐末成年少女的嫌疑。其实他的生命中本就不该太早出现晓晨的。他期望自己更成功,更卓然,以好一点的成就来烘托自己。何况现下正是他的奋斗期。
再过五年,他还完了贷款,也许还有能力替父母换间大屋,也替自己找间采光上佳的房子——想到晓晨有晒日光的嗜好。那时才是适合谈恋爱的年纪吧?
不过哪能尽如人意?他这个擅长评估计画与精算的人都算不过老天了,再不恰当的时机也容不得他因而错过。
他一点也不想错过晓晨。
而他想,莫若康此次停留,绝对与晓晨脱不了关系。
莫家人最难得的一点是没有门户之见,优先看重的是一个人的品性与能力。但晓晨毕竟是极特殊的存在,莫家人一定会再三评估他,也想知道他心中所想的。有了莫君怡错嫁的先例,莫家人嫁女儿也变得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