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年害他害得那样惨,如今是哪里来的脸面求到他面前呢?
大概只因他从前爱她,爱得太过痴傻。
想到这里他不禁自嘲一笑,他抬步要走,然后衣角却被人扯住。
回过头,便见她直直地跪在了那冰凉的雨水里,仰起头哀求般的看着他。
眼角红红的,像是他们共同养过的那只小兔儿。
见他看向自己,顾湄似也觉得羞愧,垂下头来,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就更像那只小兔儿了:
“……我哪还有脸再求你什么。祸福无门,惟人自招,大约是我的报应……”说到这儿,她头似乎垂的更低了,“想必你多少也听说过我如今在伯府的境地。求你让我到府中坐一坐,同夫家有个交代便是了……”
听着她略带哽咽的声音,他忽然间就仿佛晃了下神。
那个时候,邓家和顾家两家算是表亲,时常有往来,他的嫡母她是要喊声姑姑的。
他每次去顾家,她总爱缠着自己,跟在他身后像个小尾巴。
他不理她,她便揪着他的衣角,露出一口糯米牙,冲他甜甜的笑,唤他知遥哥哥。仿佛她见他的时候总是笑着的,像桂花酿出的甜浆。
可有一次他来顾府找她,那一次她却没有笑,而是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刚哭过的样子,抬头泪眼汪汪的看向他,隐忍的哽咽,像是能把人的心都揉碎:
“知遥哥哥,我没有弟弟了。可为什么,我也没有娘了。”
雨丝落在脸上冰冰凉凉的,邓知遥勉强从往事里抽出身,却好像半只脚陷在里面,使他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下来:
“随你。”
说完,便迈过门槛往府里走去,那片湿漉漉的衣角便从她手里滑了出来。
待入了府,邓知遥先由栓全服侍着换了身干净的衣衫,一身月白色的杭绸直裰,他这才走入待客的偏厅。
一进门便瞧见她痴愣愣的坐着,呆呆的出神,只坐了半个椅沿,模样有些局促拘谨。
手上捧着盏茶,却没有喝,纤细的双手围拢在杯壁上,更像是在取暖。
雨水淋湿的衣裙泛着深色贴在身上,肩膀微不可查的发着抖,更显得人纤瘦荏苒。
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她抬过头看向他,两人目光一对,她又狼狈的垂下脸来。
邓知遥转过眼不再看她,也不说话,一直走到上首一张玫瑰椅上坐着,随手捡了本书卷翻看着。
顾湄不说话,他也不说话,房里一时陷入了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