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知遥看向她,见她虽有些不安,却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仿佛真的如她所说,只是进来坐一坐,同夫家有个交代。
顾湄站起身来:
“多谢大人收留。我欠大人的,也只有来世做牛做马再还了。”
她说完,便带着丫鬟水碧匆匆的离开。偏厅里空旷了下来,他看着那盏被搁在小几上的青花瓷盏,觉得仿佛幻梦了一场。
目光落在那椅边儿的油纸伞,这才惊觉,才有了一种真切的实感。
他唤来栓全,让他将伞送还回去。
书页合上。就这样吧,让一切到此为止,不要再有什么羁绊。
谁知不过一会儿,栓全便匆匆跑了进来,脸色有些焦急:
“三爷,表姑娘……”他忙改了口,“安阳伯夫人刚出了门便晕倒了。奴才怕闹出的动静太大,因着门没出了几步,便叫人抬了回客舍躺着。”
邓知遥捏着书的手一紧,脸上却仍平静着:
“把府里的大夫叫过去,不要闹出动静来。”
栓全赶忙应声退下。他还是过去了一趟,只是避讳着男女大防,在外间听诊治的大夫汇报:
“姑娘大概因这几日过于劳累,加上这淋雨染上风寒,气血两亏,这才会晕厥。待老夫开帖药,烧一退,应该无甚大碍了。”
待老大夫一出去,他不欲多留,抬脚刚欲走,水碧突然从里间冲出来,跪到他身前:
“大人!您救救我们家姑娘吧!求您救救她,她真的没有活路了呀?奴婢知道您记恨当年,可当年……当年姑娘是有苦衷的呀!当年姑娘也是逼不得已!”
作者有话说:
女主当年没有苦衷。就是这样。
这算是个开始。
第6章、谎言
她像是生怕邓知遥不愿再听下去似的,不敢耽搁,按着顾湄提前教给她的话,一一说来:
“当年伯爷还是世子,与大人您是表亲也是同窗,自来相熟,多次瞧见我们家姑娘,便生了色心。怎奈顾忌着大人您,不敢直言相夺,却暗地里逼迫我们姑娘!安阳伯府当初是皇后的娘家,那般的荣耀,他用大人您来逼迫小姐,若小姐不答应,便让您前途尽毁。那时姑娘念着和您的情谊,她害怕,却也下不了决心……而那篇毁您前途的文章,是当时小姐身边的丫鬟绿柳,听从伯爷的命令,偷给伯爷的!伯爷嫉恨您文章做的好,当年老太爷还在的时候,总拿您在他跟前儿立榜样,便这样恨上了……可小姐一直觉得是自己害了你,这才将此事认了下来,怕您再犯傻,更怕伯爷害你的性命,她只得做出贪慕虚荣的模样嫁了过去。可是伯爷他……还没承袭爵位的时候,上头有老太爷管着,他还算有个人样。可后来,骨子里那好色的脾性便露了出来。待对我们姑娘新鲜劲儿一过,便寻花问柳,纳了多少房美妾。小姐一直未生养,在家中颇不受太夫人待见……这也罢了,伯爷他竟然……竟然……”
水碧抹了把眼泪,做出难以启齿的模样。她终究是撑着一股气说了出来:
“前朝末年,皇后逝世,当时的皇帝宠幸贵妃,安阳伯府失了倚仗,于是伯爷为了换个能揩油水的肥差,竟然把小姐送上了如今的工部左侍郎杨大人的床上!小姐当时是被迷晕了,生生被送到那人床上的啊!”
邓知遥垂在身侧的手忽的一紧,那平静无波的面色终于起了波澜。他闭了闭眼:
“说下去。”
“小姐那个时候想自戕,是被奴婢生生拦下来的!顾家是个什么模样,大人您是清楚的……小姐这才忍气吞声留了下来。可是前几日,那个禽兽……竟为了这次的贪腐一案,又把小姐送到了大理寺少卿的床上。若不是小姐当日身子不方便,那……”
耳边仿佛雷声轰鸣,邓知遥仿佛又回到了前日夜里,几个大汉围在巷口,满身的狼狈与凄楚,好像是有把刀子在不断的翻绞着。
可他终究是将这股情绪压了下来。
“可是回到府中,伯爷恼羞成怒,借故发作,将小姐打的遍体鳞伤。小姐要与他和离,他却不肯,逼着姑娘来求您。大人您救救小姐吧!她这些年真的过得太苦了!大人您想想办法,您一定有办法救小姐的!伯爷作恶多端,贪赃枉法,活该被绳之以法,可小姐她是无辜的!您哪怕拖延些时候,让小姐先和离了回娘家……大人能救小姐的只有您了……”
顾湄只觉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的,她缓缓睁开眼,入目所见房中陈设陌生,她顿时惊得一身冷汗,整个人惊醒了过来,慌张的摸了摸衣衫,察觉到端方整齐着,这才松了一口气。
一转身却见邓知遥正坐在房内的一把椅上,这才想起自己身处何地。
邓知遥原本听了动静看向她,却在她看过来的一瞬间转了头,将目光转向窗外,外头仍就是淅沥不止的雨。
顾湄只能看到他半张侧脸,因雨天的缘故房中昏暗,她更加分辨不出他脸上的神情,于是只是垂下眼,想起自己竟在这邓府之中晕厥过去,也只觉得难堪,对方此刻还不知道要怎样忖度她呢,便先开了口:
“是我身子不争气,叨扰大人许久,如今这便回去了。若有失礼之处,望大人海涵。”
说完,没见他出声,只以为他应了,正要往门外走。
“她说的,都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