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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第1页)

路上嫖用都尽,只带得几把笔,几面镜归,与侄子辈作人事耳。明日大老爷归,必责我不能谏阻。世有此人,见酒如糖,又好夸口,怎么谏他?我试开两箱与你看,其中哪有厘银?”即取锁匙开两箱,惟笔与镜,并无银两。起取两面镜送舵公,曰:“一路来多蒙照顾,各送一镜与你用。”舵公曰:“主物不可擅送人。”起曰:“拿一半去,他也理不得,到家后那晓得数。”复锁住箱,与舵公去睡,起一夜提防。次日上岸,熊曰:“难得舵公如此好意,再偿他银一钱。”

及归家,起曰:“可数过镜,勿令有失。”镐检过曰:“更失两面。”起曰:“吾将这两面镜,换你我两颗头归。主人尚未知乎?”镐曰:“你何狂言?”起将船中劝饮事,一一叙之,曰:“彼非欲谋害,将别之人,何如此更费酒馔,若殷勤乎?”镐惊曰:“是也!非尔知事,险丧二命耳!”一家人闻之皆喜,赏满起。

按:镐本膏粱之子,以纵性为快,以夸口为高,哪知世路之险?若非满起心明,轻以二命付鱼腹耳。凡远行者,主若疏满,得一谨密家人,亦大有益。故旅以丧童仆为厉,以得童仆为吉。圣人系旅之义大矣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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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李误挑往别船

陆梦麟,江西进贤人。往福建海澄县买胡椒十馀担,复往芜湖发卖。有一客伙,将硼砂一担对换,馀者以银伐之。次日,叫店家写舵公陈涯四船,直到建宁。诸货都搬入船,只一仆詹兴,挑实落行李一担,跟梦麟同行。途中陡遇一乡亲,动问家中事务,语喇喇不能休。乃命仆先担行李上船,再来此听使用。仆挑往别船去,收在船舱已讫,再来寻主,尚与乡亲谈叙未决。见仆来,即差之别干,始辞乡亲到船。查行李未见,即将家人打骂;又坐舵公偷去,状告本县胡爷,言舵公盗他卖胡椒银一百馀两,以店家祝念九作证。舵公诉:“船中有客商十数伙,哪见他仆挑行李上船?”胡爷拘来审问,同船众商都谈,未曾见挑甚行李。胡爷曰:“船不漏针。别货物都在,独行李有银便会失落?”将舵公敲夹,不认,曰:“是他仆詹兴见囊中有银,自盗去以陷我;或错担别船去,以致有失。小人虽夹死难招!”胡爷又审詹兴曰:“想是你错认别人船为己船,忙中有失,非你背主,好好招来免夹。”詹兴不认,乃夹敲一百。受苦不过,只得招认:“是主人路遇乡亲谈话,我自担上船去,藏入船舱讫,再回听主差唤。及到船,并未见行李。是我一时错认,以致有失。恐主人加罪于我,我故不敢承。望老爷救小人一命。”胡爷将詹兴责三十板,劝梦麟曰:“是你自错。凡出外为商,银物不可离身。当担行李时,须叫詹兴看守,待你到船,然后差别干;纵错上别船,亦不会失。今若此,是你命该失财,岂可以怨仆乎?”各发出免供。

按:货物上船,须不离人看守。要防舵公侵盗,又要得智仆为吉也。故雏仆之挑行节,银物所系,须跟在身边,托在实落,方无所失。若先令挑去,错寄别船,安能无失哉?然麟徒知叙旧之谈,致仆误丧其财而干讼者,何其愚也!诸商鉴此,可为后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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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夫挑走起船货

建城溪边,凡客船到岸,众脚夫丛集,求雇担代挑入城。有老成客,必喝退众夫,待船货齐收上岸,都数纪定,然后分作几担,叫几名脚夫,自相识认,乃发入城,急令人跟行其后,方保无失。若雏家到,众脚夫不管物件检齐否,即为收拾上担,及急跟夫去,多致遗物在船中未尽收。

有侯官县一田秀才,出外作馆。年冬归,得束金四十馀两,衣被物件亦十馀两,共作两大笼。经过建城,欲入拜乡亲,命一脚夫挑笼先行。田乃儒家,从后缓步随之。脚夫见其来迟,一步紧一步,趱入城门;人闹攘处,更是疾行,遂挑入曲巷逃走。田从后虽叫“止步”,哪能止得!入城曲巷多歧,何处可寻?次日,往府吕巡捕呈之。

吕捕衙是精明官,以脚扶拐物,须用脚夫查之。即叫二差人来:“你认定这田相公,今午后穿白长衫在船中。行李到,必有脚夫挑走,你二人从后密跟,到他家拿来。”再对秀才曰:“你今再讨假行李一担,在十里外搭船来府,照前日到岸时,叫脚夫来挑。你穿白长衫去,此两差人易认。若已在旁,你故意缓行,任此脚夫挑去,必能拿得前脚夫来。”秀才未会其意。

即日下午,备行李从十里外搭船到,见此两美人在旁,各相认得,故叫脚夫挑行李,从后缓随。脚夫果然挑走。二公差迤跟到家拿住,曰:“吕爷叫你。”脚夫黄三不知来历,只得随往。吕爷曰:“你缘何挑走秀才行李?”黄三惊曰:“只暂寄我家,便欲送还。”官止喝:“打五板!”田秀才方到衙。吕爷叮咛黄三曰:“今日饶你罪。这田相公昨日被脚夫挑走一担笼,限你两日代根究来;若寻不出,定坐你赔。”黄三曰:“河下挑夫,两日换一班。昨日不是我辈。”吕爷曰:“你即根究昨日的。”

黄三密访两日,不能得。第三日,公差来拿。到半途,见一脚夫柳五,将银三钱换钱用,随即买鱼肉等归家。黄三再拿到衙,禀曰:“并访不得。只今遇柳五换钱,多买鱼肉,事有可疑。”捕衙立差四人,同田秀才、黄三直往柳五家搜。只一间小房,搜果见赃。拿到捕衙,柳五供曰:“银物现在。前五日未敢出门,今日止用银三钱换钱,买物作欢。拐盗是实。”捕衙发打二十板,曰:“你二脚夫拐资客货,各该拟徒。但黄三捕出柳五,以此赎罪,再打十板释放,以惩后日。姑念柳五穷汉,只拟不应罪,纳完发放。”再叫田秀才具领状来,尽将原物领去。不数日,拿得真赃正犯,非有治才,安能如此哉!

按:脚夫挑走货物,处处有之,故出行最宜慎防。若吕捕衙之发奸得捕盗不遗余力者,全在以脚夫查脚夫一着。所谓“以蛮夷攻蛮夷”是也。又谚云“贼拿贼,针挑刺”,亦此意也。雇夫者可以为戒,捕盗者可以为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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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装道士骗盐使

唐寅,字伯虎,又字子畏,南京吴趋里人也。中弘治戊午南京解元,因事被黜之。后遂放浪不羁,流留花酒。善诗文,画极工。与文征明、文征仲、祝希哲等为友,皆极一时之名流也。日游平康妓家,滑稽为乐,随口成文。有一皂隶,携纸一张求画。伯虎援笔,画螺蛳十馀个,题诗于上云:“不是蝤蛑不是蛏,海味之中少此名。千呼万呼呼不出,只待人来打窟臀。”众皆大笑。偶一日出,见县前枷一和尚。众人请曰:“可将此和尚作诗一首。”伯虎询知和尚被枷缘由,援笔题于枷上曰:“皂隶官差去采茶,不要纹银只要赊。县里捉来三十板,方盘托出大西瓜。”知县送客出来见之,问是何人所作,或以伯虎对,即将和尚释之。其捷于口才,大约类此。

一日,与祝希哲等十数辈,携装游维扬,日与妓者饮酒,声色为乐。将及一月,资用殆尽。希哲曰:“黄金用尽,作何计策乎?”伯虎曰:“无妨!当今盐使者,资财巨万。我和你二人,可假扮女贞观道士以化之。”二人即扮道士。值盐使者升堂,二人俯伏阶下,云:“女贞观道士参见。”盐使者大怒曰:“岂不闻御史台风霜凛凛耶?是何道者,敢此无状!”将挞之。二人徐对曰:“明公以小道为游方觅食者耶?小道遍游天下,所交者皆极海内名流。即如吴邑唐伯虎、文征明、祝希哲辈,无不与小道折节为友。凡诗词歌赋,应口辄成。明公如不信,愿奏薄技,惟明公所命。”盐使者乃指堂下石牛为题,命二人联诗一首。伯虎应声即吟云:“嵯峨怪石倚云边,”哲云:“抛掷于今定几年。”虎云:“台藓作毛因雨长,”哲云:“藤萝穿鼻任风牵。”虎云:“从来不食溪边草,”哲云:“自古难耕陇上田。”虎云:“怪杀牧童鞭不起,”哲云:“笛声斜挂夕阳烟。”

盐使者览毕,霁色问曰:“诗则佳矣。将欲何为?”二人曰:“顷者女贞观圮坏。闻明公宽仁好施,愿捐俸金修葺,以成胜事,亦且不朽。”盐使者大悦,即檄吴兴二县,可给库银五百与之。二人见盐使者应允,速夜赴吴兴,假为道士说关节行状,对吴兴二县云:“今有盐使者修葺女贞观,此系盛举,可依数与之,不可宽缓。”吴兴二县果如数与之。二人得银大悦,曰:“不将万丈深潭计,安得骊龙项下珠?”复往维扬,聚交游十数辈,于妓者家欢呼剧饮,纵其所乐。不十数日,五百之金费用殆尽。后盐使者按临吴兴,束衣冠往女贞观,则见其倾圯如故。召吴兴二县责之,二县对曰:“日前唐伯虎与祝希哲从维扬来,极称明公兴此盛举,小知县即依数与之矣。”盐使者怅然,知为二人所骗,但惜其才,故亦不究。

按:唐伯虎、祝希哲,皆海内一时名家也。但以不得志于时,遂纵于声色,青楼酒肆中,无不闻其名。然非口若悬河,才高倚马,何以能倾动使院?此之骗,可谓骗之善矣。独计当今冠进贤而坐虎皮者,咸思削民脂以润私橐,敛众怨以肥身家,其所以骗民者何如!乃一旦反为唐、祝所骗,亦可为贪墨者一儆。但其知而不究,亦可谓有怜才之心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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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全遗计嫖名妓

金陵陈全者,百万巨富也。其为人风流潇洒,尤善滑稽。凡见一物,能速成口号。尝与本地院妓往来,唯一妓最得意。夏间瓜初出,院妓将瓜皮二片,放于门限内,诈令一人慌忙叫全云:“某姐姐偶得危病,要你一相见方瞑目。”全即乘马速至,慌忙进门,脚踹瓜皮跌倒。众妓鼓掌大笑云:“陈官人快做一口号,不得迟!”全即答曰:“陈全走得忙,院子安排定。只因两块皮,几丧我的命。”众妓欣然,遂会饮而罢。

又一日,与众妓游湖,见新造一船。众妓云:“速作一口号,勿迟!”全即答曰:“新造船儿一只,当初拟采红莲。于今反作渡头船,来往千千万万。有钱接他上渡,无钱丢在一边。上湿下漏未曾干,隔岸郎君又唤。”众妓皆欢然叹服。凡游戏口号,类如此。

彼时,浙江杭州有一名妓,号花不如。姿态甚佳,且琴棋诗画,无不通晓。但身价颇高,不与庸俗往来,唯与豪俊交接。每宿一夜,费银六七两方得。全闻之,欲嫖此妓,因而骗之。故令十馀家丁,陆续运船到杭,彼与二三家丁先往。到花不如家,即令家人扛抬皮箱一个———下面俱系纸包砖石,上面一重,俱是纸包真银,每十两为一封———入花不如卧房内,当面开箱取银,赏赐妓家诸役甚厚,奉不如白金十两。不如与众役俱大欢喜,以为此大财主也,所得必不资矣。不如问曰:“客官贵处?”全曰:“金陵。”又问曰:“高姓?”答曰:“姓浪。”又问曰:“尊号?”答曰:“子遂。”不如整盛席相款。子遂不去,只在彼家。过两日,又一家人来报云:“某号船已到。”子遂云:“馀货只放船内,但扛抬皮箱进姐姐家来。”如是者三四次,皮箱有五六个在不如卧房内矣。子遂见不如带珠,云:“你这珠俱不好。我有大珠数百颗,个个俱圆,候此号船到,我去取与你。”

将及月馀,子遂欲心已足。有一家人来报云:“某号船到。”子遂对不如言曰:“此号船不比前船,俱是实落宝货,须我自去一看,兼取大珠与你。其皮箱数个,安顿在你卧房,你须照管,我午后方能进来。但叫你家丁一人,并头口一个,同我去。”不如遂令一人跟随,并驴仔一个,与子遂同去。

行至半路,子遂慌忙言曰:“我钥匙一把,安放在你姐姐房内,一时起身,未及带来,你要去取来。”其人即回取。子遂云:“且止!要有我亲手字去,你姐姐方肯把钥匙交付与你。不然,取不来。”子遂乃下驴入纸店,写一口号云:“杭州花不如,接着金台浪子遂,着了人,赔了驴。从今别后,哪得明珠?”封识与那人回。不如开封视之,知被骗矣。忙开皮箱一看,俱系砖石。子遂预令家人买舟俟候,一到河边,即上舟回京。后不如细访,亦知是南京陈全,然已无如之何矣。

按:妓家尝是骗人,轻者丧家,重者丧身,未尝有被人骗者;况花不如高抬身价,选拣孤老,其骗人财尤难计算。岂知有陈全之术,又有神出鬼没者乎!赔人赔驴,悔无及矣。此虽陈全之不羁,亦足供笼络院之一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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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假元宝骗乡农

昔有一人,本农家者流也。辛苦耕田,服食淡薄,而性甚悭吝,家颇充裕。外地有骗棍到此地方,知这乡农性贪识惘,遂探其某日当在某处耕田,预将假元宝二个重一百两,埋藏其处。俟乡农正在力耕之时,贼棍故意在其山畔,作左寻右寻状。乡农问曰:“你这人在此寻甚么?”棍云:“我在此寻些东西,你问我则甚?”乡农只得默然。棍又认此树,复认彼树,如有所失状。乡农又曰:“你这人好笑,只管满山认树何为?”棍曰:“实不相瞒,我先父往岁曾被流贼所劫,亦同入伙。后来银子甚多,孤身难带,将银埋在各处,留下一帐登记,欲再来取,不幸死矣。今我依帐来寻此处树下的,不知哪个树是。幸遇你在此,可来助我寻。若寻得,分些与你不妨。”乡农遂带锄同寻。果在一树下,寻得元宝二个。棍佯作喜甚之态,说:“此若寻得,则他处皆可寻了。我实肯分些与你,只是此处无槌凿。”又曰:“此银我无贮藏所在,不如去你家下,代我寻完,分数个元宝谢你,尊意如何?”乡农云:“甚好。”但我与你素不相识,一旦至家下来往,岂不招人疑猜?”棍云:“当诈称是何亲故方好。”乡农云:“有了。我有一妻舅,六七岁时曾卖外江客人,至今并无下落。只认作我妻舅,回来看取姊姊、姊夫,有何不可?”遂将妻父、妻母姓名形状,一一对棍说讫。

遂领至家下,叫妻子出来见舅。其妻相见,问:“弟弟面貌,如何与我不相类?”棍应云:“弟出外省,那边风水不同,以此不类。”其妻又问云:“我父何名,形状何如?母何名,形状何如?”其棍对言不差。又问:“我叔何名,形状何如?”棍应曰:“我小时出去,只记得父母,记不得叔了。”妻遂信之。杀鸡烹鲜,设为盛馔,以待其弟。乡农兄弟诸人,各设席相待甚厚。棍对姊夫曰:“我要些零碎银用,可在你家取过十五六两,与我杂用。”乡农遂取己真银十馀两,与棍用。

过数日,棍将帐与姊夫查,更有元宝十馀个,在某山某庵中。其庵无人居住,姊夫带饮食二盒,挑至庵中。时庵中棍已预令二贼在彼伺候,即将乡农背缚于柱中。其二贼抽出牛尾尖刀,再三要杀之。棍佯劝云:“我受姊夫厚款,吃得他兄弟鸡鱼多,勿杀我姊夫。”三贼将饮食吃了即去。其乡农叫天不应,入地无门。至次日午后,一牧童至,乡农叫救命,得解缚归家。妻子问曰:“何待今日方归?舅何不回?”乡农应曰:“勿说他,勿说他。”至今被人骗者,俗语曰“勿说他”。

近有江源地方一人,被一棍亦如此骗。其妻有智,即以其元宝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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