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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第1页)

下午。开饭须待掌灯以后,如果觉饿,可以随便要些点心来吃。大约十点钟船就进城了。

这种船都是双桨双橹,驶船人技术很精,能叫船快慢自如,并且还会弄许多样把戏,最好的是“打招”,一篙下去,船就在水中打起盘旋,四周围水如溅珠,真个有趣!这时候的姑娘差不多都会唱几段小曲,有的还能唱整出的昆腔。用的乐器,就是笛子和琵琶。琵琶是自己弹,笛子有师傅给吹。我不会唱,因为从小没有下过功夫,临时赶着学些,那就差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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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洪钧

我十三岁那年,出去的工夫不多,就认识了洪先生。这时候他正丁忧在家。初次一见面,我俩便很投契,他爱我极了,只要在一起,话总是不会说完的。

洪先生的家在苏州城内北张家巷。他不常出门,都是把我叫到他的府上。同他常常在一起的朋友,有吴承儒、姚念慈、沈问之、老潘四大人几位,都是当时苏州很有名的人物。他们闷了时,常斗一种牌,名叫“打黄河阵图”,这种牌也有花,么二三等,输赢很大。

他们每次斗牌,总叫我在旁边陪着。

洪先生一天不见我便想我,他的朋友们就说:“你既对彩云这么好,为什么不娶了她?”他道:“我年纪太大了,觉有些不好意思。”

这时洪先生是四十九岁。后来他的朋友们竭力怂恿,就托人向我祖母提说,我祖母嫌是做偏房,执意的不肯,他们又托过来许多人,长说短说,我们这边所提的条件,洪家也一一答应了,这才说成。

媒人算是吴承儒、姚念慈。

翌年正月十四日,把我娶了过去。我十四岁,洪先生整五十。

婚礼也很庄重,坐的是绿呢大轿,前面打着红状元纱灯,仪仗甚都,好不气派!洪先生名钧,号文卿,祖籍也是徽州。三十岁中的状元。正太太比他长两岁,南京王家的小姐。还有一个姨太太是扬州人。有一个少爷是正太太生的。少奶奶是陆家的小姐(陆润庠之女)。一家人都很和蔼,正太太待人尤好。我过去,他们都很喜欢我,都称呼我“新太太”。

到四月,洪先生三年服满,带我进京。五月里便放了出使俄、德、奥、和四国钦差大臣,没有能在京多住就动身了。

由北京到天津坐的长龙船(创于曾国藩,以其船身颇长,故名),这种船身子很长,两边用许多船夫,驶起来快极。一路上迎接钦差的人很多,真忙个不了。由天津到上海,改乘轮船,应酬才少些。

到上海我还闹了一个笑话。我们下了船,我见洪先生已上了轿,我也就随着上轿,这时候蓦然响了三声大炮,我不知道是作什么,把我吓得脸也发了白,身上打起抖来,女仆们赶忙搀着我才上了轿。原来这是放一种表示敬礼的炮,我那里经验过?事后一想,觉得真可笑。

我们在上海住的是天后宫(清出使外洋大臣,多以此为行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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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欧洲

跟着洪先生到欧洲去的,家属里只有我一人,正太太因须要留家操持事务,不能够去;那个扬州的姨太太,身体也过弱,常常抱病,禁不起轮船的颠荡。此外还带了些随员和男女仆人,随员中,他的学生很多。我们出洋的一切装束,全是中国样子,或便衣或官服,洪先生最讨厌人穿洋服。可是我们在船上吃的却都是洋餐。

我们是过了中秋节,又耽搁些日子才动的身,到柏林已届十一月了。

柏林的中国使馆(非今馆)很是阔气。起先是一位公爵的别墅,景物殊幽雅,一座长形的楼,有三层高,建筑得闳丽曲邃。院的周围种植了许多花木,到春天,树青花艳,再配上那茸茸象绿似的细草,真好看极了。楼后有一道小河,能划船,闲暇时荡漾其中,叫人心爽意适。楼里面的装置也颇讲究,如宴会厅、办公室、卧房等等,无一不备。我同洪先生就住在楼内的右边,占了有十几间房。这房是租赁人家的,房主本来要卖掉它,先索价很低,洪先生不愿意买,后来想买又贵了,终于没有买成。

我去欧洲,只带了两个女仆,因那时的人多不开通,一说到外洋,谁也踌躇着不敢去,有去的索工资也过昂,这两个女仆每月的工资就是五十两银子。到欧洲感觉着不够使用,又雇了四个洋丫环,工资倒很便宜,一月四十两,还是她们自己吃自己的。洋丫环很会服侍人,体贴极了,比起中国的仆人对主人,还要忠实、听从得多。

我们在欧洲还是吃中国饭。一去时就带了两名厨师,烹饪技术都很精,都是洪先生用了多少年很得意的人,后来归盛宣怀家用了。洪先生对于饮食上最爱讲究,也最有研究。家里每次请客,调制出的菜品,有许多样是外边做不来的。使馆里有请客时,我们也是给预备中餐,欧洲人也最爱吃,不过要嘱咐厨师把菜作清淡些,减去油腻,因油腻是中国菜的一个大缺点。吃的方法是仿洋餐各自分食。他们吃完以后,都极口称赞,说:“中国菜滋味最美,最好吃。”———这句话可不是容易获得的呀!因为那时厨师少,忙不过来,随便找个人又帮不上手,都是我帮忙,有时候手脚不闲的忙上好几天,才能弄完,真累极了!最可笑的,是叫洋丫环拣燕窝,她们那里弄过这个?把眼睛全弄红了。

我在欧洲还请了一个女陪伴,这种人也是伺候人的性质,不过比起普通女仆却高贵,可以和主人在一起吃饭,彼此相待也有些客气。我请的这个女陪伴,没有什么事叫她做,除了早晨给我梳梳头,整日价便陪着我闲玩。我的德国话就是从她学会的。

有人说,我在欧洲的举止很阔绰,每次由外边归来,都有四个洋丫环提着明角灯引导我上楼,这事倒有;不过,我在国内时,也有四个丫环给我打灯笼。又有人说,我在欧洲常常到各跳舞场里去,那却是一派胡诌。要想一想,我是个缠脚女子,走动起来是如何的不方便,而且我在欧洲就连洋装也没有穿过,叫我怎么跳得起?休说到跳舞场,便是使馆里遇着请客,按照外国规矩,钦差夫人应该出来奉陪,可是我只出来打个招呼,同他们握握手,就退回去。洪先生是最反对外国礼节的,常说他们野蛮,不可仿习。

德皇同皇后,我都见过几次,觐见时,我穿中服行西礼,鞠躬或握手,有时候也吻吻手。时候常是在晚间,那时宫里还没有电灯,全点蜡烛。有名的俾斯麦宰相,我也见过,是一位精神矍铄的老翁,长长的胡子,讲起话来声音极洪亮。

我住柏林最久,也到过圣彼得堡、巴黎、伦敦等处。但只是游逛性质,不几天便回。我在柏林还生了一个女孩,因生在德国,取名叫德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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