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音长出了一口气,扭头看着亭子外越来越大的雨,双手撑着脸缓缓说道:“我很小的时候就一个人流浪,最开始的那个冬天很冷,我找了个破庙躲着不敢出门,一到晚上,尤其是下雨天,我看着庙里表情狰狞的罗汉就害怕,睡着了也会惊醒……”
阿音顿了顿,又道:“后来成了习惯,下雨天总是睡不踏实,也爱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梦里总有人叫我,我看不清是谁,总觉得那是我爹,或者我娘。有时候也会梦见一些零零碎碎的柱子,铁笼,山洞之类的。”说到这儿,阿音伸手,慢慢地把头发里绑着的指环取下来,轻轻摩挲着,那指环不再像白天刘信见到的那样锈迹斑驳,而且在月光的照耀下明亮起来,发出幽幽的微光,上面的宝石被雕刻成令牌的形状,轻轻一按竟能前后翻转,造型可谓巧夺天工。
阿音扭过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些激动,语音微微颤抖地对刘信道:“最近我到了花荫县,做的梦也莫名其妙多了起来,我现在觉得,一定和那个神女峰有关。你说,我娘是不是就在那里?”
刘信看见了阿音眼中升起的光亮,他能感受到这个失去双亲的女孩心中对亲情的期待,他自己也是幼年丧父,他比一般人更能懂阿音跋山涉水的苦和她深埋心底的爱。
“等咱们出去以后,我一定陪你去神女峰。”刘信坚定的安慰道。
这次阿音没有再拒绝,她看着刘信,很自然地笑着点了点头。那种笑,不是她设计骗人的时候那种洋洋得意的笑,也不是她日常掩饰自己的那种轻蔑毫无情感的冷笑,而是一个女孩发自内心最质朴,最纯真的微笑。就在刘信和她相视一笑的时候,阿音像是不习惯自己流露出真实情感一样,又不自然地板起脸,眼神慌乱地大声道:“困了,我睡觉了。”说完,立刻翻过身躺了下去,不再动弹一下。
刘信见她故意掩饰自己,觉得很是好玩,就存了心思想逗逗她。
“阿音,阿音。”刘信轻轻唤了两声,“你睡着了吗?”
亭子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不时传来几声悠长的鸟叫,回荡在空中久久未散。山里的空气清冷的很,丝丝缕缕的月光透过树叶照在地上。此时虽是夏月,风中却隐约有了凉意。
“阿音,你睡着了吗?”刘信又把头凑得近了些,问道。
阿音睡的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叫她名字,伸出手来使劲裹了裹身上的破毯子,翻了身,吧咂着嘴嘟囔道:“我睡着了……”
“阿音,你跟我说说话吧。”刘信托着腮支起半个身子,侧躺在地上。
阿音没说话,也没再动,过了很久鼻子里轻轻闷哼了一声。
刘信直起身伸手轻推了两下阿音的肩膀,阿音依旧没什么反应。刘信叹了口气,抽回手,正准备按刚才的姿势躺下,突然一阵风刮过,阿音“蹭”的坐起来,重重的把刘信推到地上,双手卡住他的脖子,大喊一声:“吵我睡觉,想挨揍啊。”
刘信被吓了一大跳,眼前阿音的脸离他的脸不过三四寸,虽然已经是深夜,漆黑的天看不清阿音的眼神,但是看得出来阿音怒目圆睁。
不过刘信能感觉的出来,阿音并没有使劲掐他脖子,而是用力把手压在了自己肩膀上。但刘信还是被吓的慌不择言道:“你,你,你,君子动口不动手啊,你怎么可以这么粗鲁……”
阿音把脸又凑近了一些,从喉咙里低沉地挤出几个字:“你想干嘛,想死我就送你一程。”
刘信觉得好像有口水星子喷到他脸上,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道:“我,我跟你开玩笑的,你看你这么大火气干什么,是吧。”
阿音一歪头盯着刘信,没说话。过了会儿轻轻放开手,骨碌下去躺在刘信旁边,长长的打了个哈欠,缓慢地说道:“话说你也到了该精神的岁数了,你晚上要实在是有劲没处使,明天我给你找家妓院,你好好玩一天,保证晚上睡的雷都打不醒你。”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刘信脸一红,急切地争辩道,“我是那种不正经的人吗?”
阿音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哎”了一声反驳道:“你正不正经我怎么知道,去就去嘛,我又不会看不起你。”刘信张嘴想反驳,阿音背对着刘信,好像看到了刘信刚要张开的嘴一样,打断他道:“停,我现在要睡觉,你再打扰我的话,明天我就把你扔在山沟里,你自己回去吧。”
“天快亮了,你要睡到什么时候?”刘信不甘心的问道。
“睡到雨停。”阿音拖着长音答道。
“懒虫。”刘信“哼”了一声,不再吵阿音睡觉。他静静地看着外面,渐渐走了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雨停了,亭子上的水滴滴答答的流下来,月光也散在水滴里,将水滴照耀的如同珍珠一样在月色中微微发亮。
“啪嗒——”一滴水落在刘信头顶上。刘信伸手摸了摸打湿的头发,又转头看了看阿音。阿音早就翻身睡熟了,背对着刘信缩成一团,肩膀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着。伴着滴滴答答的雨声,刘信靠着柱子慢慢闭上了眼,他也做了一个梦,梦中阿音找到了自己的亲娘,两个人抱在一起喜极而泣,刘信没有过去,而且远远的站在一旁看着她们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