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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第1页）

黄菊扫完雪，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无精打采地坐在北屋炕沿上，刚想喘口气，刘桂巧穿着厚厚的棉裤棉袄，头上箍着紫红色羊毛头巾，揣着手推门进屋，说：&ldo;大嫂，他病了，先给他下两碗挂面，磕两个荷包蛋，端到西屋去，给他补补身子。&rdo;

黄菊为难地说：&ldo;冬天鸡都不下蛋，攒的几个鸡蛋准备过年时用的，先下两碗挂面吧！&rdo;

&ldo;啥时候吃不是吃？年下不吃鸡蛋就不过年了？故意找茬，今格你扫雪有功了？想找气生啊！别跐着鼻子上脸，俺说磕就磕，快做！&rdo;刘桂巧气呼呼地回西屋去了。

黄菊从桌子底下拉出鸡蛋罐来，数了数只有八个鸡蛋，心疼地挑了两只最小的鸡蛋给姚联官磕在挂面汤里。将做好的香气扑鼻的两碗鸡蛋挂面汤，小心翼翼地端到西屋，稳稳当当地放在桌子上，见姚联官还在被窝里搐着，问：&ldo;联官，好点没有？起来吃吧！&rdo;

刘桂巧像写文章的人点标点符号一样，瘸着腿走到桌前，端起碗凑在鼻子跟前闻了闻，皱着眉头问：&ldo;怎么没放香油，也没切姜沫？&rdo;

黄菊瞠然若失地站在炕前，怯生生地说：&ldo;没买过姜，香油早用完了。&rdo;

姚联官从被窝里探出头来，说：&ldo;将就着吃吧，有啥好歹。&rdo;

黄菊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要走出西屋，就听姚联官说：&ldo;大嫂，赶明该咱家喂牛，俺今格身体不适，你去把牛棚房上的雪扫扫，将牛圈清理一下，再往水瓮里挑两担水，到叔叔家把铡刀扛过来，赶明俺起来咱铡点秆草，这牛光喂麦秸不好好吃。&rdo;

村西的水井，井口用四块青石板砌成，大雪漫野，就像白布上补着一块四四方方的黑补丁。早晨担水的人多，青石板上冻了一层光溜溜的冰。黄菊担水来到井边，站在滑如明镜的冰面上，胆怵的两条腿直打颤颤，试乎了几次都不敢靠近井口。壮着胆子慢慢站在井口角上，用担杖钩勾住筲襻，哆哆嗦嗦地将筲竖到井内，晃荡着担杖打水，一不小心把筲掉在井里，顿时慌了手脚，跐溜！脚下打滑蹲坐在井口边上，两条腿耷拉在井内，整个身子眼看就要滑入井中。幸好被当即赶到的孔庆辉拽住了胳膊，将他拖出井台以外。黄菊已被吓得面如土色，嘴唇发青，两条腿酥软得站立不住，坐在冰冻的土地上发呆，犹如一场噩梦。

孔庆辉找来铁锚帮助黄菊把掉在井里的筲捞上来，提了两筲水，掂在平地上，把担杖交到黄菊手里，扶着她站稳，问：&ldo;联官干啥呢，叫你来挑水？&rdo;

&ldo;病啦！&rdo;黄菊惊魂未定。

&ldo;装的，夜格儿过晌午在俺家坐着，好好的一点事没有，今格就起不来了？&rdo;孔庆辉忿忿不平。

黄菊吃力地担着水，踉踉跄跄地往回走，孔庆辉望着她摇摇摆摆的身影，心口被气堵得憋闷，他回想着前天赵区长说的话：

&ldo;根据目前形势，姚联江渡江战役后南下作战，在杭州曾给俺往医院里来过一封信，那时他已经和那医生结婚，特意交待叫俺伤愈后到他家乡工作，顺便把他的婚姻问题解决喽。现在全国除西藏、台湾以外，大陆上已全部解放，估计姚联江在福建或广东一带驻扎，如有安顿的地址肯定给俺来信。离婚问题必须赶紧办妥，一旦有信来，将离婚证给他寄去。不然，战争一结束，部队肯定要休整，整出他有两个老婆来，要犯大错误的，就把老首长给害了。现在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不管黄菊同意不同意先把婚离喽，赶明俺去县民政科办理，思想工作以后慢慢再做。&rdo;

孔庆辉当时和赵波争论了几句：&ldo;你说的恐怕不沾，离婚要双方同意。硬离？那不跟旧社会一样，只要男的不要女的，不管女方情愿与否，一纸休书就给休啦？&rdo;

&ldo;不一样！&rdo;

&ldo;怎么不一样，俺看没区别！&rdo;

&ldo;旧社会赶出门了事，现在可以离婚不离家，咱们把她照顾好，把家分给她一半。&rdo;

&ldo;你说得轻巧，姚家只有三间小北屋，两间矮西屋，兄弟五个，打破头也分不给她一半！&rdo;

&ldo;车到山前必有路，俺不信大活人能叫尿憋死，走一步说一步，做黄菊的工作任务仍然你去完成。&rdo;

孔庆辉目送黄菊担着水拐进胡同里，赵波的话仍在耳边萦绕，顿生怜恤之心。可怜的黄菊啊！全国人民解放了，苦日子对你来说并未结束，恐怕是才开个头？你向往的幸福时刻已成梦幻泡影，你渴望的快乐生活已经化作镜子里的鲜花，它没有芬芳，再也插不到你的头上！当你知道了真相时，泡影将崩破，镜子将摔碎，你能经受得住吗？

黄菊担满水瓮的水，清扫完牛圈，已累得腰酸腿疼，头昏眼花。用拳手捶着背，步履维艰地到叔叔家去扛铡墩。姚振才担心黄菊扛不动，喊来住娘家的大闺女姚联凤帮着黄菊抬着送去。刘桂巧站在街门口看见了，说：&ldo;哟！一个铡墩还用两个人抬着，不愿借甭去，给谁弄难看来？&rdo;

姚联凤笑嘻嘻地答道：&ldo;四嫂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大嫂，咱放下，俺正不想抬呢，没剩几步路了，叫四嫂活动活动筋骨，把铡墩扛到牛棚里去，免得四嫂腿脚窝巴得慌，走起路来一条腿都伸不直。&rdo;刘桂巧碰了个软钉子，自觉没趣拐着腿一颠一跛地扭头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