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试试。”她立刻上手操作。魏子虚趴在她身边,认认真真地看。涂到一半,魏子虚忍不住说道:“原来涂指甲这么多讲究,你可真厉害。”
韩晓娜抬高眉毛,又挺了挺胸脯,得意得像旧时代的大少奶奶。她自己选色都要卸来卸去好几次,这回一次搞定。闺蜜给选的色号,不会有错。她见魏子虚感兴趣地盯着她指甲看,无以为报,就想用自己的手艺为他做点什么。
“手伸出来,我也给你做个指甲,你涂蓝色系应该会好看。我很专业的,想让我帮忙做的人排长龙呢!”
“什么?”魏子虚瞠目结舌,“不,不用了吧?”
“别客气。”韩晓娜牵过魏子虚左手。作为男人的手来说,有些纤细,骨节也不明显,却比女人的手大不少,被这只手包裹住的话,心跳是很难平稳的。这么好看的手,没有好看的指甲怎么行。韩晓娜兴冲冲去拿工具,魏子虚没有剧烈反抗,多半是惊呆了。他没剩下几个第一次,但这是妥妥的处女指甲。
韩晓娜在不到两平方厘米的地方大展身手。
上完底色,给小指指甲镶嵌一些闪片,韩晓娜想在无名指上画个图案,问魏子虚想要什么。
“非要选的话,蜘蛛可以吗?”
韩晓娜摸了摸鼻头,严肃道:“蜘蛛太复杂了,我不会画。”说完捏起魏子虚无名指,打量一番,建议道:“要不,给你画一只鲸鱼吧。你看,这个蔚蓝色像大海一样。”
她顺便问道:“你喜欢大海吗?”
魏子虚微笑着说:“喜欢。”
海水,冰凉刺骨,有极高的含盐度,从他的无名指指甲渗入血肉,带来不断沸腾的疼痛。他漂浮在海水中央,无法着陆,无法上浮。所有的方向都是绝路,所有的感官都在退化。韩晓娜一边作业一边说着什么,他很难听清。她在海面上的阳光之中,他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一个倒影。他试过很多次解救自己,均以失败告终。习惯失败之后,他从没想过求助,因为他心里清楚一切。
没人能够救他。没人愿意救他。
“完成!”韩晓娜扣上瓶盖,欣赏自己大作,“多好看,这就是姐妹情的证明了!”
魏子虚笑得机械:“姐妹情”
韩晓娜重重点头,换了个瓶子,“可能涂的厚重了,我再给你上个固定油。”她一换姿势,喇叭袖耷拉下来,她嫌碍事,使劲一抹,把袖子褪到肘部以上。
魏子虚隐隐看见,她上臂深深浅浅的红色勒痕。
“这是怎么回事?”魏子虚抓住她胳膊。
韩晓娜看过去,视线一顿,抽出胳膊,迅速把袖子放下来,“没事。”
“这是没事的样子么?”魏子虚紧紧皱着眉,“你给了我姐妹情的证明,我总不能装看不见。”
他偏过头,对上韩晓娜视线。
“如果遇到什么难题,可以考虑告诉我,我会帮你想办法。别一个人憋着。”
第43章幸福感
书架上立着几本书,还是他最开始拿回来的哲学书。骆合死后,他没有去过书房,没有必要。
魏子虚现在是看不下去书的,他内心浮躁,狭窄逼仄。可他往里面望去,却看见一望无际的深渊。他越是想要看穿,越是感到压抑。深渊之中,有无数庞大恐怖的东西也在凝望着魏子虚。
他不知道为什么骆合随时随地都能看下去,好像没有任何事能令他恐惧。
他走向书架,随手拿起一本,《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他把书脊往手掌上一摊,书页在靠前的部分分开,他瞥了眼标题:“论市场之蝇”。
“逃入你的孤独中去,我看见你被毒蝇蜇伤;逃入你的孤独中去,逃入刺骨寒冷的劲风中去吧。”
魏子虚合上书,轻轻笑了。
连你都这么说。
在他身后的书桌,背对他坐着一个人。他穿着纯白衣袍,奋笔疾书。
尼采在死前十年疯了,再也没有写出过有价值的作品。他的妹妹给他穿上白衣,打扮成圣人的模样,供人瞻仰。但尼采已经精神错乱,只是被她摆布罢了。他是魏子虚见到的幻象里最无害的一个,只知道背对他写作。魏子虚至今不清楚他形成的原因是什么。
魏子虚走到他身后。
你为什么不转过头来看看我呢?魏子虚想,这实在没有道理。看见幻象是精神分裂的前兆,而那些幻觉大多是对病人的折磨,来源于他们恐惧或愧怍的感情。比如魏子虚,他见到的幻像是被他一手陷害的死者,并且在他内心某处,认为他们不应当那样惨死,只是这种软弱的想法,被理智打消,深深隐藏起来。
尼采不属于这一类,他甚至是魏子虚青睐的对象
那个劝说人们逃入孤独中去的哲学家,最后却被孤独打败。
魏子虚转过身,靠在书桌边缘。他其实很想与尼采面对面,看看那个自称太阳的引路者。
如果真的能到达他所说的纯粹的孤独,那时候,便也离疯狂不远了吧?
到了饭点,魏子虚准时出动,厨房门关着,他抬手去拧门把手。
手指握住黄铜把手,他又看见那两枚蓝莹莹的指甲。像大海一样的蔚蓝色,从根部逐渐变浅,仿佛逐渐靠近海平面。闪片被研磨得细碎,散散涂进甲油,是海面上摔碎了的阳光,起起伏伏,潋滟动荡。小指指甲只简单嵌进去暗纹,无名指指甲是重要战略目标,那上面有一只圆鼓鼓的鲸鱼正往海平面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