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孟白点头倾听,那人便说道:“我们老太太共有两个女儿,长女就是我们太太,也就是大姑娘的母亲,她只大姑娘这一个女儿。二太太有一女一男,双生胎,今年十岁。还有一位大姨太太,是老太太同胞妹妹的女儿,老姨太太去得早,她就一直跟在老太太身边,如今是咱们安东都护府大都护,是咱家这两位太太的姨表姊。要说咱们府上人口也简单,上头一位老太太,下面几位太太姑娘。从前我们也都在洛阳,后来老太太致仕回到蓟州,大太太留在了洛阳,十年前姑老爷突然出家,又过了两年我们才随太太回蓟州来的。”
姒孟白忍不住问道:“突然出家?”
另一名执事人说道:“姑老爷性格和太太不对付,我们太太是个爱热闹,爱玩笑的人,可姑老爷却是个闷葫芦一样人物,每日只好读书静坐,两人性格这样南辕北辙,日头长了不免生出龃龉。后来也不知怎的,他忽有一天说自己悟道了,非要出家不可,把我们太太气了个昏。没想到那样温和的人,却恁般牛心左性的,说去便去了,往青城山做道士去了,听说两年前羽化‘登仙’了。怪可惜了的,姑老爷从前可是洛阳闻名的美男子,要不我们太太也不能一眼相中他。”
先说话那人接道:“姑老爷这样辜负太太,抛舍家业去了,叫我们太太好不气愤伤心,连带着大姑娘也疏远了。她说每每看到大姑娘,总能看到她父亲的影子,越看越叫人伤心。后来大姑娘独自远走巴蜀,十年未归,所以你千万不要提起姑老爷,犯忌讳。”
听完姒孟白不禁为姜严著难过一回,正在感叹间,忽听有人在门口喊:“大姑娘差我来唤姜白,哪个是姜白?”
他先还没反应过来,和他说话的其中一个执事人推了他一下:“喊你呢,还不快去。”
他赶忙应了一声,跟那人去了。进到后花园弯弯绕绕走了半晌,才来到一个僻静院落。
那人把他领到一所房舍前,回了话便去了。姒孟白在门口站立片刻,听到里面传来姜严著的声音:“进来吧。”
他走进去一看,原来是个极雅致的书房。姜严著正坐在大案后面翻看兵籍文书,听到他进来问安,也没抬头,只说:“坐。”
姒孟白环视一周,挑了个下首椅子坐了。过了半晌,姜严著将手上文书阅览完毕,抬起头对他说道:“大都护往北境巡察去了,总要才能回来,你且在这里住下。往后就在我这书房里打扫整理,其余事情勿要打听。”
姒孟白点头应允,她打量了他一眼,迟疑片刻,又说道:“前几日的事,多有冒犯,请你见谅。”
他知道她指的是先前在董庄村,命人扒他衣服的事,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站起来低头说道:“实是我行迹可疑,将军例行查验,谈不上冒犯。”
她轻轻笑了一下,说道:“好,你去吧。”
随后一段日子,姜严著每日只在校场练兵,分给她的这一万人马中,有三千女轻骑,三千男铁骑,四千步兵。她又把姚章青也要了过来,与姞项玉一起仍旧是左右两个副将。姚章青每日带着轻骑操练,姞项玉带着铁骑操练,只剩步兵则由姜严著亲自带着操练。
而姒孟白每日只在书房擦拭摆件和书柜桌案,他勤快些时,到下午就能将整个书房擦拭整理完一遍,闲下来就看看书。
这间书房里基本都是史书和兵书,他从前并未看过兵书,随手拿起几本来,也竟看得津津有味。
只有晚间姜严著回来在书房看书时,老太太差人送宵夜,他在一旁侍立,不时和她聊上几句白日里在兵书上看到的内容,偶尔也闲谈玩笑几句,两个月下来已渐渐熟络。
转眼到了腊月初八,雪已下过两场,只都很小。不像昨夜,一场大雪将整个蓟州城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白色绒毯。
姜严著在蜀中十年,只记得边境雪山中呼啸的暴风雪,许久未见到像蓟州城中这样安静温和的雪景,所以入冬以来每每降雪总要观赏许久。
这日早起看到窗户被映得发亮,知道是下大雪了,她穿上一件狐皮袄子,罩着玉针蓑衣,来到院里踩雪。
正在有趣处,见到书房西侧厢房廊下站着一个人看她,那人眉目如画,身姿笔挺俊逸,披着素色大毛斗篷,是前日老太太给各院执事人赏的。
她心里想着,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虽只是一件普通的素色斗篷,披在姒孟白身上也给他添了几分贵气,更显出昔日富家公子的气派来。
她朝他招招手,叫他过来,一边团了雪球趁他往这边走的时候扔了过去。他赶忙抬手挡开,但雪球散开还是落了他一头一脸,看着他颇为不解的表情,姜严著弯腰大笑了起来。
他把头上雪掸落说道:“原来将军也会有这样顽皮的时候,我倒是头一次见。”说罢蹲下团了雪球回击,看到打中了她的蓑衣也笑了起来。
姜严著跳了两跳,将蓑衣上的雪抖掉,跑到一旁雪多的地方,一面笑一面拢雪道:“我也没有见过你这样笑,彼此彼此!”
这两个人,一个军中磨练十载,一个深陷囹圄数年,都难得拥有这样放松的时刻,一时将所有的苦恼烦闷皆抛在了脑后。
二人在院里打闹了一番,玩笑声不断,把整个院子搅得一片狼藉,好像有片刻回到了孩提时代一般畅快肆意。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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