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再会。”她向我伸出手说。“上帝保佑你到明天……”夫人吃惊地叫了起来:
“啊哟,这话谁教你的……外婆吗?”
“嗯……”
小女孩一进去,夫人用手指头招呼我:
“送你什么呀?”
我说什么也不要,只希望她借一本什么书给我看看。
她伸出和暖芳香的指头把我的脸一抬,现出和悦的笑容问我:“啊哟,你喜欢看书,是
吗?那你看过一些什么书?”
她一笑,就显得更美了。我嗫嗫嚅嚅向她说了几个长篇小说的名字。
“你喜欢这些书里的什么呢?”她两手放在桌子上,指头微微动着。
从她身上散发出一种花的浓郁的香气。奇怪的是香气中还混着马骚气。她透过长长的睫
毛,沉思地注视着我,我从来没有被人家这样注视过。
屋子里放满了精致的家具,显得跟鸟窝一般狭窄。窗口覆着浓浓的花荫,火炉上的白瓷
砖,在薄暗中闪着光,和火炉并排的一架大钢琴,也显得亮晶晶的。墙壁上,朴素的金色框
子里装着倾斜的大大的斯拉夫字母印的暗色奖状,每个奖状下边都用绳子吊着一颗暗色的大
樱这一切,也跟我一样畏缩地望着这位妇人。
我尽可能用简单明了的话告诉她,我过着苦恼寂寞的生活,只有在读书的时候,才能把
一切痛苦忘掉。
“啊,原来是这样?”她这样说着,站起身来。“这话不错,这话也许是对的……唔,
好吧。书以后尽量借给你,不过现在没有……唔,你把这本拿去……”她从长沙发上拿起一
本黄封皮的已经破散的书:“你拿去看,看完了来拿第二卷;一共有四卷……”我拿了一本
梅谢尔斯基公爵的《彼得堡的秘密》回来;开始极认真地念起来。可是彼得堡的“秘密”,
比马德里、伦敦、巴黎的无味得多,我从头几页上已经看明白了。使我发生兴趣的,只有一
段关于自由和棍棒的寓言:“我比你强,”自由说。“因为我比你聪明。”
可是棍棒回答她道:
“不,我比你强,因为我气力比你大。”
争着争着就打起架来了。
棍棒痛打了自由。我记得,自由受了重伤死在医院里了。
这本书中谈到了虚无主义者。我记得,照梅谢尔斯基公爵的观点,虚无主义者是十分凶
恶的人,被他瞧一眼,连鸡都会死的。虚无主义者这个名词,我以为是骂人的不体面的话,
除此以外,我什么也没有看懂,这真使我伤心。大概我没有阅读好书的能力。我从心里相
信,这是一本好书,因为我觉得那样一位尊贵美丽的夫人,决没有看坏书的道理。
“怎么样?喜欢吗?”我把梅谢尔斯基的黄封面小说还给她的时候,她这样问我。
我很为难地回答了一声“不”,我想,这会使她生气。
不料她只是大笑起来,跑进帷帐后边去了,那儿是她的卧室。她从那里拿来一本精装的
山羊皮面子的小书。
“这本你一定会喜欢的。只是不要弄脏了。”
这是一本普希金的诗集。我怀着一种好象一个人偶然走进一处从未见过的美丽的地方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