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就是那个图什尼科夫·德米特里·瓦西里伊奇吗?那人我们很熟,”彼得抱屈
地说。但格里戈里低着头不出声,瞧着自己的茶杯。
“我不跟你争论,”奥西普口气缓和地声明。“我只是跟马克西莫维奇谈谈挣饭吃的路
子……”“有些路子,会使人到牢狱去……”“这事也不少呀。”奥西普同意了。“并不是
走每一条路子都可以做修道士的,必须知道在什么地方拐弯……”他有一种脾气,常常爱逗
弄泥灰匠和石匠,他们是虔诚的信徒。也许他讨厌他们,但是他隐蔽得挺巧妙,他对人的态
度,是不可捉摸的。
他对叶菲穆什卡似乎和善亲密些。瓦匠对于上帝、真理、宗派、人生痛苦之类的谈话,
从不插嘴,而这些谈话,正是他和同伴所爱好的。他横坐在椅子上,使椅背碰不着他的驼
背,不动声色地一杯又一杯地喝茶,但有时忽然警惕起来,向烟气腾腾的屋子里扫了一眼,
听一听分辨不清的谈话,跳了起来,马上溜走了。原来叶菲穆什卡的债主进来了。他有十多
个债主,其中一些还打过他,因此他躲开去,免得招事。
“他们这些怪家伙还发怒,”他不了解地说。“有了钱,岂有不还之理。”
“唉,这棵苦命的枯树……”奥西普瞧着他的背影说。
有时候,叶菲穆什卡坐着长久地冥想,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听。高颧骨的脸带着温和
的表情,和善的眼睛越显得和善了。
“你在想什么?”人家问他。
“我正在想,我要是有钱,我要同真正的太太,贵族太太结婚。真的,比方那位上校的
闺女,我同她结了婚,一定对她很好。在这种女人身边过活,会融化的……这没有什么稀
奇,兄弟,我到上校的别墅里修过屋顶……”“是的,我们听人说过,那位上校家里有一位
守寡的闺女。”彼得面色憎厌地打断他。
可是叶菲穆什卡双手在膝上磨擦着,摇摆着身子,驼背一耸一耸的,又说了下去:“有
时,她走到花园里来,长得那么白,那么美,从屋顶上望下去,觉得太阳简直算不得什么,
干什么要白昼?要是能够变成一只鸽子,飞到她脚底下。真正是一朵涂了奶油的天蓝色的鲜
花。同这种女人在一起,哪怕一辈子都是黑夜也行。”
“那你们吃什么?”彼得粗声问。但叶菲穆什卡全不在意:“啊,上帝呀。”他叹息。
“我们需要的不多啊,何况她有的是钱……”奥西普笑了:“叶菲穆什卡,你这个放荡鬼,
什么时候才把命搭进去啊?”
叶菲穆什卡除了女人什么都不谈,他做工匠,活儿做得不怎么样。有时候他做得又好又
快,有时候不顺手,就拿着木棰子在梁上懒懒地乱敲,结果弄了很多裂缝。他的身上永远发
出一股牛油和鱼油的气味,但也有一种他所特有的健康好闻的气味,好象刚砍下的树木。
同木匠谈话,谈什么都有趣,虽然有趣却使人不快。他的话老是激动人的心坎,而且你
不会明白,他哪句是当真,哪句是玩笑。
同格里戈里最好是谈上帝,他喜欢谈而且信心很坚定。
“格里沙,”我问他。“你可知道有些人不信上帝?”
他泰然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