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道:“园子里有一座假山,在上面能望见灯火,依照方向和距离来算,是钦阳殿没错。”
“灯火?”她追问,“你瞧见什么灯火了?”
“距离太远,我没有看真切。”谷雨越发低声,“但……瞧着阵仗不是很小,我见那灯火排列的模样不似寻常,特地趴在石壁上听了听,结果——那声音听起来很像马蹄声。”
这话非同小可,阮问颖几乎立时就站了起来,又在片刻后坐下,俯耳贴到桌案上,尝试着去听声音,但她心里乱糟糟的,能听见的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别的什么也没听见。
她再度站起,吩咐谷雨服侍更衣。
“姑娘这是?”谷雨讶然不解。
“我要去六殿下那里。”她解开身上披着的斗篷和外裳,“陛下夜半起驾,纵使没出什么大事,也不——总之,我要去六殿下那一趟。”
谷雨接过斗篷,放到架子处,找来衣裳服侍她穿上,口中依然不解,试图劝阻:“虽是钦阳殿的动静,但也不一定是陛下起驾,也许是为了什么别的事呢?姑娘白天再去寻殿下也不迟。”
“白天去就晚了。”阮问颖系好衣襟,坐在梳妆台前随意拢了两把头发,看着模样差不多,便要起身离开。
“姑娘!”谷雨连忙拉住她,手脚麻利地替她梳好一个简单的发髻,又给她披上斗篷,戴好兜帽。“外头的风又冷又急,姑娘就是再着急也要护好身子。”
“我知道。”阮问颖哪里不明白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但她心里着急,所以还是催促,“你快点。”
谷雨加紧完成最后一道步骤:“好了,姑娘。我随姑娘一块去。”
主仆二人往外行去。果真如谷雨所说,黑压压的夜里刮着一阵寒风,把谷雨提着的灯笼都吹歪了,刮在脸上更是如针扎般刺痛。
但更清晰的是那阵声音,随着风送至耳边,像自地狱深处传来的嚎叫。
阮问颖用绒毛滚边掩了面庞,在黑夜中快步疾走。
她注意到今晚的星辰格外明亮,镶嵌在夜空中,像一盘散落的银砂。她不知道以前的冬夜星星是不是也这样亮,但此时此刻,在她心头浮现出来的,只有“异象”二字。
晶莹鹿角的白鹿,明亮闪耀的星辰,怪异的夜半突醒,一切的一切,都仿佛一种征兆。
她忽然想起《天子传》里的一个故事:有齐人于林中遇一白虎,其虎通体玉雪晶莹,非凡间所能见。齐人问巫何故。大巫言,此乃异兆,见此兆者,将临吉凶之境。后齐人果真绝迹,不见行踪。
虽然这个故事被后人认定为异闻传说,不具有真实性,但阮问颖的心底还是升起一股浓重的不安,不由自主地把杨世醒的经历往这上面靠去。
她强迫自己不再多想,专心致志地前往重霄殿。
眼看着快要到了,谷雨忽然轻咦一声,道:“姑娘,你瞧那边,是不是有些像灯火?”
阮问颖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望见了几个在黑夜中移动的红点,像有人举着火把在往不远处行去,而那里正是杨世醒所居的寝殿。
她心中一紧,连忙加快步伐。幸好每年杨世醒都住在同样的地方,她对附近的地形比较熟悉,好歹赶在了那批人前到达重霄殿。
“让我进去,我有事要见你们殿下。”她对守门的护卫道,甚至等不及让他们进里面去通传。
看见她,护卫皆露出惊异之色,云山更是直接问出了声:“姑娘?你、你怎么——”
“废话少说。”阮问颖打断他的话,“我有急事要见你们殿下,快让我进去。”
护卫面面相觑,有些迟疑。
谷雨见状,开口道:“平日在宫里,我们姑娘来寻殿下均无需通报,可以直接进去,怎么换了一个地方就变了规矩?还是说,殿下吩咐过不见我们姑娘?”
云山道:“自然不是。只不过——算了,姑娘里面请。”他侧身让开,带路领二人进去。
照壁后面是一片开阔的园地,假山石林、长廊小径幽深安静,每隔一段路都有护卫把守,和白日里没什么两样,但阮问颖总觉得有哪处不同。
直到看见殿里亮起的灯火,她才恍然而惊:“殿下还没有就寝?”
“这——”云山愣了一下,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终道,“姑娘有什么话,不妨去问殿下。”
说罢,他请她留在原地稍候,上前入殿通报,在不一会儿后回来,道:“殿下请姑娘进去。”
阮问颖点点头,拢了拢身上的斗篷,迈步进到殿内。
和碧华阁一样,殿里烧着融融的炭火,能祛人一身寒气。她将斗篷解下,交给谷雨,示意后者在外间等候,行至内室。
杨世醒正在里面等着她。
看见熟悉的身影,阮问颖心头一松,仿佛卸下一块大石,整个人舒畅了不少,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世醒哥哥!”
杨世醒迎上前,揽住她的腰,端详着她的脸庞,伸手整理她散乱的鬓发:“大半夜的,你怎么过来了?可是又想数落我什么?”
阮问颖下意识露出一个笑,旋又隐去,忧心忡忡道:“我夜半睡不着,起来喝水,忽然听见外头有动静,就让我的侍女出去瞧了瞧,结果、结果发现——”
“结果发现是陛下那边传来的?”他接过她的话。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