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修言略一失神,她挣了一下叫他握住的手腕,匆匆又将面纱戴好,怒气冲冲地看过来。
“你生气什么?”夏修言回过神,淡淡道,“你装作算命先生从我这儿骗走个玉玉佩,如今叫我拆穿了,不该是我生气?”
秋欣然气急:“我什么时候骗你?那玉佩分明是你同我打听消息得来的酬劳。”
“那你把玉佩还我。”夏修言慢条斯理地冲她伸出手,见她眼睛瞪得鼓鼓的,轻笑一声:“你一个司辰官在这儿摆起算命摊子倒是有理了?”
秋欣然一顿,扭头不高兴道:“你摆架子压我就很没意思。”
“怎么有意思?”夏修言理了理袖口,“叫礼部撞见你在这儿摆摊就有意思?”秋欣然心念一动,还来不及说什么,突然看见远处走来个道士,不禁转头看了眼日头:“张道长回来了?”
“道友与我约定申时过来,贫道自当守时。”他说着又看一眼坐在摊前的夏修言,“可要再宽限一卦?”
“不必,这位并非是来算卦的。”秋欣然笑眯眯地从袖子里取出铜钱交给他,“早先约好一个时辰十文钱,这是二十文,张道长不如点点?”
那道士接过来,感慨道:“道友果然不一般,两个时辰竟当真挣得了二十文。”
这道士姓张,原是城中东市替人算卦的先生。原本指望上巳这日在江边摆摊赚些银两,不想碰上有人落水,官府前来把守江边人流大不如前。正当心灰意冷准备收摊之时,这少女却突然跳出来同他租借摊位。若是没遇上这事,一个下午二十文的问卦钱或许不难,但今日这情形却是不可能了,倒不如租给她来得便宜。
道士清点了铜钱,又好心问:“扣除这二十文,道友可攒够了雇车回去的银子?”
“正巧够用,”秋欣然笑眯眯地同他道谢,“今日多谢道长了。”
“哪里的话。”张道士捋捋胡子,“道门之间守望相助,不足言谢。”
二人起身离开算命摊子并肩往醉春楼的方向走去。经方才这一打岔,秋欣然后半截气倒是再撒不出来了。夏修言冷不丁问道:“原押宿哪?”
“江边出了事,原舟就先回去了。”秋欣然答完才后知后觉地问,“你怎么知道原舟也来了?”
夏修言垂眼看过来:“秋司辰不妨算一算?”
二人走到醉春楼,公主府接他的马车已经到了。秋欣然目送他上了马车,却见夏修言又掀开了帘子,居高临下地看过来:“可要捎你一程?”
秋欣然眼前一亮:“这——”她大约想客套一下,车里的人已经放下了帘子,声音懒洋洋地隔着车窗传过来,“想不想上来考虑的快些。”
雇马车的银子也不便宜,何必跟钱过不去?秋欣然在心中默念两遍,飞快地跳上车。
马车从外头看不出什么,但上去才发现里头的讲究。车上熏过香,里头放着一张小榻,上面还摆着一张小桌,小桌上备了些点心茶水。秋欣然坐上去,摸摸手边的软垫,里头不知塞得什么芯子又滑又软。
夏修言是个矛盾的人,从小公主府的教养将他养成了一个锦衣玉食的皇亲贵胄,但琓州几年军营的磨砺又叫他并不十分在意这些衣食住行上的讲究。
离回府还有一段路,夏修言随手翻开一本书看起来。秋欣然捻一块糕点咬了一口,发现是归香楼二十两银子一盒的桃花酥,不由好奇道:“夏将军每月按时给你寄银子吗?”
“我不缺银子。”
秋欣然哑口无言,觉得自己此番着实是自取其辱。不过她许久不说话,夏修言倒反过来随口问道:“方才找你算命的是朝中哪家的小姐?出手倒是大方。”
秋欣然想起今日的收入,偷偷捏了捏挂在腰间的钱袋子,又高兴起来:“是韩尚书的千金,果真是位天真可人的小姐。”
“看来你一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夏修言的目光从书页上移开,秋欣然心中警铃大作,对上他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方知被他套了话。但这时也只得强作镇定道:“也是无意间算出来的罢了。”
夏修言又将目光落回了手中的书册上,讥讽道:“你还能算出她心上人是个世爵之子,身体有恙,且双亲一方亡故,果真是料事如神。”
秋欣然讪讪道:“也是按签上所说罢了,世子可千万不要多心。”
“我多心什么?”夏修言凉凉道,“你不也说了此人与她并无姻缘吗。”
秋欣然闭上了嘴,却听他又说:“不过我也十分好奇,那位世爵之子的姻缘既不在此处,又到底在何人身上?”
秋欣然正色道:“那便要亲自见一见那位公子才能知道了。”她说完,坐在对面的人似乎轻嗤一声,没再继续与她为难。
夏修言不说话,秋欣然却按捺不住。她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状若无意地问道:“世子今天什么时候认出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