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跑着。格雷戈尔断断续续的刺耳吠叫,就像背景里愤怒的节拍,除此之外,他身边的一切都是安静的。他赤脚踩上湿漉漉的草,双臂在身前伸长,又冲过一个围篱,几乎没感觉到尖刺扯破了手掌和那套比约·博格的衣服。他找不到自己的衣服和鞋子,猜想她一定拿到楼下,放在她坐着等待的地方了。他在找鞋子穿的时候,听到格雷戈尔的哀嚎,只得硬着头皮穿着裤子和衬衫跑出去。雨水打进他的眼睛,眼前的房屋、苹果树和灌木都模糊了。黑暗中又出现一座庭院,他冒险跳过低矮的篱笆,却失去了平衡。他正带着含有酒精的血液不停狂奔。修剪整齐的草坪打上他的脸。他趴在地上,聆听着。
他好像听到几只狗的叫声。维克多也在?这么快?汤姆一定早叫他们等着了。哈利站了起来,观察四周。他一路跑到了山丘顶的目的地,故意远离有灯的马路,那里很快会有警车开始巡逻,很容易发现他。他在比约恩特拉克特路附近,可以看到亚布的房子,前门外停着四辆车,其中两辆闪着旋转的蓝灯。他向下看着山丘的另一边。那里是叫霍尔门还是格瑞斯巴纳运动场?总之是类似的名字。一辆私家车停在十字路口旁的人行道上,车灯没关。哈利已经很快了,但汤姆更快。只有警察会那样停车。
他用力揉着脸,想摆脱他一直想要的醉意。蓝色的光闪过车站路边的树,他逃不掉,汤姆太厉害了,但他不太明白。这不可能是一场个人行动,一定有人授权使用这么多的警力来逮捕一个人。发生了什么事?贝雅特没收到他寄去的邮件吗?
他听着。毫无疑问,狗的声音更嘈杂了。他打量着四周。看着漆黑山丘间疏落、亮着灯的独栋房子。他想着那些窗户后方舒适、温暖的房间。挪威人喜欢光。他们有充足的电力。只会在去南方度假两星期时才关灯。他的目光扫过一栋栋房子。
汤姆·沃勒凝视着那些把风景装饰得像圣诞夜的独栋房屋。又大又黑的花园里藏着贼。他坐在维克多特别改装过的小货车里,脚跷在仪表板上。他们有最精良的通信器材,所以他把行动指挥站移到了这里,刚才还用无线电跟慢慢缩小搜查范围的各组人员通过话。他看了看表。狗都出去了,跟主人走进黑暗,在庭院里搜索,已经过了快十分钟。
无线电响了:“车站路呼叫维克多一号。这里有辆车要去瑞福哈芬十七号,车主是斯汀·安德森,他说他下班要回家。我们要不要……”
“检查身份、地址,然后放他通过。”汤姆说,“其他的人也照此办理,行吗?多用用脑子。”
汤姆从上衣口袋取出一张CD,放进音响里。几个假音,普林斯唱着《雷声》。身边驾驶座上的男子扬起一边眉毛,但汤姆假装没看到,把音量调大。主段、副歌,主段、副歌。下一首歌是《时髦老爸》。汤姆又看了一次手表。妈的,这些狗怎么耗时这么久。他敲着仪表板,驾驶座上的男人又瞄了他一眼。
“有新鲜的血迹可以追踪。”汤姆说,“有这么难吗?”
“那些是狗,又不是机器人。”那人说,“放轻松,很快就会找到他的。”
永远以普林斯之名为人所知的歌手,一首《钻石与珍珠》唱到一半,又有报告进来:“维克多三号呼叫维克多一号,我们应该找到他了。我们在一栋白屋外,地址是……呃,艾立克正在找那条路的路名,但墙上写着十六号就对了。”
汤姆关掉音乐。“好。查出地址,等我们过去。我听到的响声是什么?”
“是屋里的声音。”
无线电又响了:“车站路呼叫维克多一号。抱歉打断通信,但这里有辆运钞车。他们说要去赫洛拉本十六号,他们公司的控制室收到这里发出的窃盗警报。我该不该……”
“维克多一号呼叫所有组员!”汤姆大喊,“进去,赫洛拉本十六号。”
比雅尼·莫勒的心情很差。他最喜欢的电视节目才看到一半!他找到那栋白屋,门牌十六号,把车停在外面,走过大门,来到打开的房门口,一位警员牵着一只德国牧羊犬站在一旁。
“汤姆在吗?”这位队长问。警员朝门口指了指。莫勒发现走廊窗户的玻璃被打碎了。汤姆站在里面走廊上,跟另一位警察愤怒地争论。
“妈的,这里到底怎么啦?”莫勒直接切入正题。
汤姆转身。“嘿!莫勒,你怎么来了?”
“贝雅特·隆恩打电话给我的。这件蠢事是谁授权的?”
“我们的警方律师。”
“我不是指逮捕,我问是谁批准进行‘第三次世界大战’,只因为我们的一个同事可能……可能!有几件事情必须交代。”
汤姆把重心放回脚跟,瞪着莫勒。“是艾弗森组长。我们在哈利家里找到几样东西,他已经不只是我们想约谈的对象了,而是涉嫌谋杀的人。莫勒,还有什么事不清楚?”
莫勒惊讶地扬起眉,认定汤姆一定是兴奋过头了。这是他第一次听他用这种挑衅的语气对上级长官说话:“有。哈利在哪儿?”
汤姆指着拼花地板上的红色脚印:“他之前还在。你也看出他是闯进来的。要解释的事情愈来愈多了,不是吗?”
“我是问他现在人在哪里。”
汤姆和另一位警员互看对方一眼。“哈利显然没那么急着解释。我们抵达的时候,要捉的鸟儿已经飞了。”
“哦?我怎么以为你已经把整片区域都围住了。”
“是,没错。”汤姆说。
“那他是怎么逃掉的?”
“用这个。”汤姆指着桌上的一台电话。听筒上的斑点看起来像是血。
“他用电话逃走了?”把他的坏心情和整件事的严重程度都算进去,莫勒有种想笑的冲动。
莫勒看着大卫·哈塞尔霍夫下巴的强健肌肉开始绷紧。“我们有理由相信,”汤姆说,“他叫了一辆出租车。”
奥伊斯坦缓缓开进小巷,把出租车开进奥斯陆监狱前铺满圆石子的半圆形区域,倒进两辆汽车中间的车位,车子后方是空荡的公园和格兰斯莱达街。他关了引擎,但挡风玻璃的雨刷却仍左右摇摆。他等待着。附近没有人,广场和公园里都没有。他抬眼看了看警察总署,然后拉拉方向盘下面的杆子。咔嗒一声轻响,后备厢盖弹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