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不分男女,只作皮相和骨相之谈,皮相之美易惊艳,如烈酒穿喉,骨相之美则经久耐看,如老酒醇厚。难的是皮相与骨相兼具,初见便足够叫人难忘,越看却仍越有品咂之处。
扶姣在洛阳生长,又时常出入宫廷,见过的美人不知凡几,能让她记住的并不多。
但在这梅花间,她确实有那么一瞬看李承度看呆了,不觉怔在那儿,下意识伸手接过梅花,“真好看。”
李承度颔首,“这红梅确实生得不错,不过……”
他看了眼那屋内未息的灯火,轻咳一声,方才凭借微醺之感登上枝头的脑袋回复清明,“我们还是尽早离开为好。”
说罢轻轻跃下,再伸手把扶姣抱了下来,二人间这回相隔了几枝梅花,萦绕着极淡的冷香。
枝头的那枝梅确实最美,兴许是临近天空的距离让它生长得格外肆意,红蕊如火般热烈,极为显眼。
扶姣怀抱红梅和李承度并肩而走,冬夜生寒,行人愈发少了,唯余他们在石板道上发出的轻轻脚步声。
她仍走得颇为轻快,时常是看一眼梅,再抬首看一眼李承度,几个回合下来被他察觉,“郡主在看什么?”
“你好看呀。”她眨眼道,“在我见过的所有人中,可以排进前十了。”
饶是李承度不在意这些,也不由好奇问起另外九人。扶姣便掰着手指头给他数,其中有长公主、皇后、宫廷乐坊一名唤犹月的伶人、前些年的探花郎等人。说到后面,扶姣很理所当然道:“虽然比起我来,都差了一大截,不过勉强可以入选罢,乔敏敏先前排第九,你把她挤下去了,她如今是最后一名。”
这应当算是一种赞许,李承度从善如流道:“多谢郡主夸奖。”
那是自然,对待下属就要奖惩并用嘛。扶姣自觉深谙此道,又见颇有成效,心中得意,走路的步伐愈显骄傲,身后那青丝晃动幅度也随之变大。
李承度侧目望去,居高临下的角度,能看清她在红梅掩映下的大半张脸,细白如雪,五官灵动,尤其是那双乌眸,总是极有活力,叫人怀疑里面是不是盛了颗闪烁的星子。
大鄞时下盛行的美人娴静、文弱,行走间如娇花照水,美而堪怜,这些似乎与小郡主都不符,但正如她自己所言,她确实是当之无愧、少有人及的绝色。
…………
客栈深夜不打烊,李承度和扶姣回去时,小二对他们这类的客人似乎习以为常,得赏钱后殷勤地忙上忙下搬热水。
扶姣走了几程路,确实也累了,沐浴后便懒懒上榻,望着角落的灯台出神,随后不知不觉地合眼。
相较江北,淮中郡的冬夜要温暖得多,无需烧暖炕,只合上窗扇,在榻边置个炭盆便足够了。
这一夜,扶姣睡得还算不错,半夜不曾醒,直至辰时才被隔壁隐约的动静扰得皱眉,勉勉强强支开眼皮,下意识就喊李承度。
半晌没回应,她才想起这里不是江北也非马车,他远在隔壁一房,动静也是从那儿传来。
她穿好衣裳趿鞋,想看看外边在做什么,但才推开门,就被门前的人挡了回来,是听到这厢声音的李承度。
“钱庄那边的人搬了银子来。”李承度道,示意她待在房内,“我去让人送水和朝食,郡主暂勿出门。”
扶姣迷迷糊糊喔了声,半晌记起来,李承度说过在她没有真正掌握明月商行前,最好不要让商行内的人看到她未作任何掩饰的脸。
是那位少东家来了吗?
屋外,少东家颇为遗憾地收回视线,这次别说半张脸,他只看到一点晃动的头发丝,人便被挡住了,本想进一步确认……
“少东家,已经全部搬进客人房内摆好,整整五千两银子,一两都不少。”有几人从李承度房中走出,俱为身形魁梧、肌肉虬结的壮年男子,他们是钱庄豢养的打手,此行搬了五个大箱子从钱庄一路到客栈,吸引了不少人,队伍逐渐变大,隐有浩荡之势。
正如此刻,客栈内其他客人都不由被动静吸引,惊叹地看着他们搬银箱,再听到打手的回复,不由齐齐轻嘶了口气,五千两银子,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摆在这儿?
少东家环视一圈,见李承度走来,脸上扬起笑意,“李兄,银子已经如数奉上,方才也再清点过了,确认分毫不差,你可要再亲自点一遍?”
“不用,少东家办事,李某放心。”李承度亦含笑,似乎心情不错,“可要饮一杯?”
少东家连忙摆手说自己不善饮酒,又稍稍凑近,踌躇道:“五千两虽不算多,但到底闹出的动静太大,恐会招人惦记,李兄确定不要帮忙?若是要运去别的地方,我们钱庄可以代劳。”
“五千两而已。”李承度摇头,示意隔壁,“不过两三日就没了。”
少东家跟着看去,是那位小娘子的住处,这个意思是……他不由问道:“不知那位小娘子是李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