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五千两并非扶姣最厉害的战绩,她在洛阳时,曾和乔敏抢一个珊瑚摆件,互相抬价。最终她看出乔敏没银子了,便在乔敏出的六千两上再加了十两银子,成功夺得珊瑚摆件,也成功把人气哭。
这胜绩想起来,至今令她津津乐道。
制衣铺量体裁衣后,至少要过五六日才能把新衣送来,扶姣先选了两件适合的成衣,当夜对着等身高的铜镜比划,忽然发现什么,眼眸一亮,“李承度——”
无人回应,扶姣便又喊了两遍。半晌,外间传来推门声,李承度甩了甩手,弹去袖口灰尘,“方才打发了两人。”
扶姣唔了声,并不怎么在意,招呼他上前,“你看,有看出什么吗?”
镜中小娘子的身影纤细窈窕,从发髻到衣摆一如既往得精致,李承度沉思,不知她指的是什么。
他沉默了会儿,扶姣便很有些急,暗暗连踮了几次脚,“没发现吗?”
如此明显的暗示,自然知道了,李承度微微颔首,“郡主长高了。”
用目测确实难以发现,依旧是到他脖间的身高,在李承度看来没什么区别,大概是今日的新衣裳让她察觉了差别。
身高算是扶姣的痛点,她在同龄小娘子中其实不算矮,很正常的高度,偏偏比那几个对手要矮一些,这让她总觉得气势输了一截。近些日子随着李承度游山玩水,她不知不觉走了好些路,蹦蹦跳跳,吃食上也比以前添了分量,长高些倒也不奇怪。
扶姣很得意,道自己年轻,还可以继续长,等日后长到李承度的高度,就可以完全俯瞰那些故人。
说话间,她站在矮凳上同李承度平视,比划两下,又轻轻跃下,两侧的小辫随之晃动,令李承度略含笑意,“是,郡主定能长很高。”
语罢扫了眼屋内堆得满满当当的东西,都是今日买下的衣裳首饰,若是当真件件来试,恐怕要到后半夜,便道:“吃好睡早,就利于长高。”
他善意的提醒,小郡主并不能领会,摆手道:“知道的,你先去忙罢,有事唤再来。”
用过就丢,这词正好诠释了她的行为。知道她如今正处于新鲜的时候,淮中郡一些当地特有的玩意定等不到明日再琢磨,便不再劝,又嘱咐了两句有事唤他,无声出房。
依旧是抬眸淡扫一圈周围,相较于白日,此时少了许多窥伺的目光,颇为平静。
在不清楚他们底细时,又见到他们豪掷五千两的举止,定会引起不少人好奇,其中不乏一些胆大的地痞流氓。这是在他打算用这五千两来引起少东家和赵家人注意时,就有的预料。
李承度今夜没有入眠的打算,一为防止宵小,二为等待王六。
回到房内,他推开窗,呼呼冷风灌入,令他袖袍鼓起。窗下灯火映照中,隐约可见三两行人的身影路,视线稍稍远眺,就能瞥见赵家那占地巨大的宅院。那方依旧灯火通明,排排竖竖的灯流汇聚,将天顶照得宛如白昼。
大鄞官员按等级建房,曾出过明令,如赵家这样规格的宅院,非皇族王孙不得有。但洛阳那边早就威严不复,大都无力管束此事,兼之天高皇帝远,郡守府都要对赵家俯首叩拜,寻常人更是无暇操心。
据李承度所知,赵家豢养的私兵和郡守府的兵卒加起来,约莫能有五万之众。如今淮中郡尚未归于任何一方势力之下,若谁能得到它,凭淮中郡的地理位置,定在整个局势中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赵家什么都好,只有一点,子嗣单薄。这代的赵家之主只得了一儿一女,其子在一年前因坠马身亡,他便预备过继族中子侄,听说一月后就要改族谱了。
这些消息,是李承度根据以往所知,和入淮中郡后所打听的相结合而得出。
他将这些在心中默然捋了遍,思索片刻,又回座旁拿起了书本,就着烛火翻阅起来。
察觉到隔壁静下来时,戌时已快结束,李承度隐约有所预感,起身下楼,果不其然在一刻钟后见到了王六的身影。
夜深不得在城中纵马,他是假借有急事牵马溜进来的,幸而守门卒不曾严格盘问,一路行来已是风尘仆仆,通身狼狈得很。
“都统——”王六先激动喊了声,而后改口,“主子。”
李承度颔首,注意到王六冻得脸手通红,解下氅衣给他披上,接过马绳,“一路辛苦,已经备好热水,先去沐浴,其余的稍后再说不迟。”
他看上去沉默冷淡,但总能在无声细节处考虑入微,王六正是被他这种不着痕迹的“仁”所收服,尚未知晓李承度的身世前,就已经下定决心只奉他为主。
王六点头间,不忘问他路途和郡主一切可顺利,是否遇追兵之类的话,李承度一概说好,拍拍他的肩,示意他洗去风尘。
王六仍是个半大少年,刚过完年算起来才十七的年纪,只比扶姣大一岁,也是长身体的时候。匆匆沐浴后,他对着满桌的美食有些忍不住,在李承度颔首后便拾起筷来,没几息,外面就传来敲门声,不由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