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英靠在床边,糊里糊涂的,不知该做什么好。忽然想到她是没有男人的寡妇,无论是哪个喜欢她,她都不能这样的啊。
她静下心来,听了听外面没有什么动静,只有一只小鸟在茅坑外的树上叫着,心情就开朗了些。
等到两个娃儿回来的时候,翠英已经把自己收拾停当,并且做好午饭。吃饭的时候,翠英告诉关兴哥俩说:“长锁正月十二完婚,刚才来家里接了我们去做客。”
关兴说:“长锁多大了,怎么才完婚啊?”
关和说:“你说要多大就能完婚?”
翠英就回答说:“现在在我们这里,过了十八就可以定亲完婚的。在以前,我的长辈那阵子,最早十二三岁就有完婚的。长锁可能有了二十五六岁吧,是有点迟了。”
关和就看着关兴说:“姆妈,哥哥今年十三岁,按照以前不就可以完婚了!”
关兴听了有些脸红,翠英接着说:“是啊,我巴不得他今年就完婚呢。”
关兴显然还不喜欢说这些话,就低着头吃饭。翠英说:“关兴啊,我们与长锁家是同族的乡邻,十一晚上就得去,而且他家里安排了你陪新郎的。”
关兴和关和都不明白,就把眼睛睁着看姆妈。翠英就对他们说:“陪新郎,就是在正婚期的头天晚上,请十个还没有完婚的童男子,用几张大方桌打镶在一起,陪新郎过最后一个童男的日子。”
“那有什么好处呢?”关兴问道。
“男女完婚就表明他们再不是小娃儿了,就要成一个新家。”翠英想了想,接着补充说,“女方那头也要请十个没有完婚的童女,陪就要出嫁的新娘。男方就叫陪十弟兄,女方就叫陪十姊妹。完婚对男女双方都是大事情,有些事,我也不很清透。你们哥俩到时候去看看就知道了。”
关兴哥俩听了姆妈的话,来了兴趣。就答应到时候要和姆妈早些去长锁家,看看长锁完婚的事情。
到了正月十一中午,就有长锁家请的催客先生专门上门来,再请一次关兴,要他在晚上到长锁家里去陪新郎。这是荆州地方上不可缺少的礼俗,如果请客不是三请四催的话,就是对客人的不尊重,就是怠慢。有句俗话:“请客不催,等于窝灰。”窝灰,就是埋在灰堆里的意思。
翠英在家里就再次把关兴哥俩找到跟前,对他们说:“我问了红芬婶,陪十姊妹是要拿几个鸡蛋去的,因为新娘到了男家还要请亲友吃茶,其中重要的就是鸡蛋。但是陪新郎就不需要拿东西了。”
到了天黑前,翠英就叫关兴自己洗了澡,换上过年穿的那套新衣服,而且帮他把头发用木梳子梳了一遍,看了看也与新郎的打扮不差多少了,翠英心里很是舒爽。因为长锁在结婚前把童男的身子给了她,现在娃儿又像新郎一样站在她的面前,她好像也有再次做新娘的感觉了。
翠英想到,如果别人看见自己的关兴这样气气壮壮地坐在陪客席上的样子,是不是也在心里很称赞关兴呢?会不会替文焕的死感到很惋惜呢?也可能会对她翠英产生嫉妒心理呢?
翠英就这样无缘由地想着,都几乎要忘了准备去长锁家里做客的事情了,还是关和催促,她才收回了心思。
母子三人出了门,在路上翠英又想起来说:“关兴,在陪新郎的时候,不要自己随便动筷子吃喝,要看着席上那个面对着长锁坐的人的举动。”
关兴没有出声,关和倒很急切地说:“为什么吃东西还要看他的举动呢?”
翠英就仔细地说:“那个坐在下席面对长锁的人,叫做中值大人,就是陪新郎的主陪。他就是作为带着其他人陪新郎的领头人,所以怎样陪,怎样吃喝都要看他的。”
关兴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心里却在想:这不就像学校里一样,一个班级都还有值日生,班干部吗?
到了长锁家门前,就有专门接待来客的人,叫做知客先生。一面代表主家对来客大声说感谢的话,一面向屋里大声喊叫:“来客了,倒茶——,敬烟——”
如果讲究的家庭过喜事,这时候还会有迎门接客的吹打乐队的。那样就使喜庆气氛更加浓厚,但是现在不兴那样了,就只是选个会说话的知客先生,作为临门接待的人。
翠英随着知客先生领着两个娃儿进去,看到堂屋里已经张灯结彩,陪新郎的座椅板凳都排好了。请来陪新郎的男娃儿们都聚在长锁的新房里,翠英就把关兴和关和送到了新房,随便再嘱咐哥俩几句,才转身出来。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按照规矩,天黑以后陪新郎就要开始,翠英就可以回去了,但是因为关兴是第一次参与陪新郎,翠英有些不放心,就在门前找了个凳子坐着,与其他看热闹的人说着话。
过了一会儿,就听见知客先生大喊一声:“开席了!”接着,大门前等着放鞭炮的人就点燃了一挂大鞭炮。红火喜庆的气氛就达到了高潮。
翠英立即站起身,来到大门边,踮起脚看看里面:关兴他们陪新郎的已经就位了,值壶把酒的人在给新郎和主陪斟酒,长锁的老爹站在酒席边上,说着祝福的话。翠英还没看清楚都有哪些家里的孩子,突然,外面有人大声喧闹起来:不好了!稻草堆着火了!
可能是因为刚才放鞭炮的人没有注意,小孩子在抓抢那些没有点燃的鞭炮,把稻草堆点燃了。
还好,外面看热闹的人很多,有的抡起身边的板凳扑火,有的已经从池塘里打来水,在灭火。还有的直接把没有烧着的稻草拉开了,不大的稻草堆的火立马就扑灭了。
但没有影响屋里陪新郎的进程,因为人多里外的声音都很大。知客先生便说:“搞烧了,开花了,下年结个大烧瓜(荆州人说的‘大勺瓜’,像勺子样的)。”因为知客先生会说话,把一个很不好失措,圆成了一个很喜庆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