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飞瀑前,发现宁王凝神站在潭边,似乎留心观察着那瀑布,身旁还放着那架焦尾古琴。
宁王听见了我的脚步声,回头说道:“你来得正好,你可觉得这瀑布的声音与琴音有相似之处?如能与琴音交汇融合,一定非同凡响。”
我心神不定,随意说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只有好曲子不够,还要有好琴才行。”
宁王的目光直射向我脸上,点头道:“我一直想制一架好琴出来,可惜数年来都没有现在这般心境……”他顿了一下,说道:“如果我制出了让自己满意的琴,那天晚上你或许就不会觉得琴声不如箫声了!”
我没有想到宁王不在乎棋局胜败,却如此在意我对他琴音的评价,忙解释道:“我也很喜欢琴声,琴箫各有所长,本不该拿来进行比较的。”
宁王笑道:“如果我制出了宝琴,第一首曲子一定弹给你听。”
宁王调理好琴弦,流水般清脆的声音立刻在碧潭畔传开。
侧耳倾听,他所奏的曲子是《阳关三叠》,我心中郁闷,将玉箫凑近唇边,吹的也是这首曲子。
箫声起时,琴声居然变了曲调,不再幽咽哀伤。
清越高亢的琴声如铮铮铁骨的男儿,婉扬悠远的箫声如纤柔娇娆的女子。琴箫合奏重在默契,宁王的琴声与我的箫声相辅相成,配合得天衣无缝。
奏完一曲,宁王手指轻轻划过丝弦,向我眨眨眼睛,我忍不住微微一笑。
他的眼眸带着惊喜,柔声问道:“蕊蕊,你说我若是制出了宝琴,叫什么名字好?”
我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道:“飞瀑连珠啊!”
宁王赞道:“好名字!飞瀑连珠,用来做琴名实在恰当之极!原来唐门中人不但妙解音律,连文采也是一等一的好。”
却听见身后一个声音说道:“只怕事实未必如此。”
燕王和张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碧潭畔。看到张玉,我的心里竟然掠过一丝慌乱,他分明是刚从唐门归来,燕王让他去找唐茹目的何在,我实在猜不透。
宁王离弦起身,笑道:“四哥终于来了。”
燕王淡然说道:“你们合奏之曲实在精彩绝伦,我若不前来聆听岂不是可惜?”
宁王听出了他话中的醋意,哈哈一笑道:“明天一早我就回大宁去了,所以今晚在此胡乱弹了一曲,却还是不及四哥箫声风雅动人。”
我听宁王说要离开,本想说:“他又没有逐客,你何必急着回去?”看到燕王不悦的眼神,终究还是忍了下去。
夜深人静,燕王依然站立在楼窗前,注视着潭水中映射的明月倒影。
我脱下外衣,穿着齐胸的淡紫丝绸睡裙走到他身边,主动将曲线玲珑的身体贴近他宽阔的胸膛,搂住他的腰身,任由身上散发出缕缕幽香袭向他的鼻端。
他僵立着的身躯软化了一些,却并没有伸手抱我,也不看我。
我拈起他胸前一缕飘垂的发丝,柔声说道:“很晚了,你不要睡吗?”
他依然面无表情。
看来是真的在发脾气。
我叹了口气,离开他的怀抱,故意说道:“这两个月来你也该厌烦我了,你若是在想别人,只管回北平去,回金陵去,不用给脸色我看。”
这句话果然有效,他缓缓转过身来,说道:“你到底是谁?是从哪里来的?是人还是异类?今晚我只要听真话。”
听他的口气似乎不是为我和宁王合奏的事生气。
我迷惑不解,问道:“你什么意思?”
他紫眸意味深长地盯着我:“蜀中唐门的圣女,莫非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出身来历?”
我手掌沁出冷汗,仍强自镇定,微笑道:“我还是不明白。”
他轻轻吐出几句话:“张玉告诉我,唐蕊什么都喜欢,就是不喜欢看书,连唐门的武功秘籍都要丫环读给她听。她既不喜欢音律,更从来不认识一个叫顾翌凡的男人。你到底是什么来历?还想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我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
燕王只要联想到数年来发生的一些异常事情,就可以肯定我决不是唐蕊。
唐蕊不喜欢读书,不可能编写出《皇明祖训》这样的鸿篇巨制;
唐蕊不通音律,也不可能吹出那些箫曲。我可以撒谎说自己是在江南学会的,那六年前尚未进宫之时在金陵瀛洲上所吹奏的《沧海一声笑》又作何解释?我骗不过燕王;
唐蕊不认识唐门以外的异姓男人,燕王却清楚地知道我爱过一个名叫顾翌凡的人;
还有我六年不变的容颜,异想天开的婚礼,足够让他怀疑我的出身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