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提倡自由和民主,但人们的普遍结婚年龄还是在二十岁左右,早已超龄的傅程言也曾经想象过家的样子。风雨中携手,疲惫时相依,开心有人分享,烦恼有人倾诉,清早起来互道早安,晚上两个人坐在一起吃饭。
——这是每个凡夫俗子都会留恋和憧憬的最简单的温暖,任谁也不能例外。
让傅程言意外的是,吃完饭唐浩初并没有多留,主动走了。但第二天晚上回到公寓,发现大门在他特地又加了一道锁的情况下再次被打开了。
锁很正常,也没有被暴力破坏,他实在想象不到唐浩初究竟是怎么开的,反正一推门就见少年和上次一样盖着小毯子窝在沙发里看书,然后理直气壮地问他要吃的。所幸这次依旧只是乖乖地等他做饭,吃完就走了。
明明以前屋里再静都恍然不觉,少年一走,却感觉整个空间突然就安静起来。
次日早上,帮他打扫房间的人过来收拾厨房时,傅程言竟忍不住吩咐他们多买点排骨和牛奶。
因为少年似乎很喜欢吃排骨,每次做的糖醋排骨都会被清盘。话说出口才觉得懊悔,但负责买菜的人已经麻溜的应了,他再改口又有点奇怪。
然而当天晚上门锁没被打开,推开门也没见到窝在沙发里看书的少年。傅程言在安静得过分的客厅里坐了许久,才缓步走向厨房,随便给自己做了点饭。
不知不觉时间已是九点多,突然在这时传来了敲门声。
傅程言打开门,见唐浩初就站在外面。
他今日没穿休闲服,而是穿着军装,军装上带着血腥和萧杀,但他懒懒倚着门框的样子又有种说不出的温柔,“你之前不是说喜欢红酒吗,我得了一瓶好酒。”
唐浩初边说边扬了扬手里的酒瓶,“我以前读‘满船清梦压星河’这句的时候,就想要坐在船上对着星星喝一次酒,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眼眸光华流转,月光似乎都变成了他的仆人,银辉覆在他身上,像笼罩了一圈淡淡的光环。也许是月光太好看,或是夜色太浪漫,傅程言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轻声道:“好。”
城北有一条由云江分流出来的河湾,叫清河湾,河边有很多船夫,买下一条小船只需要两三块银元,租的话就更便宜了,唐浩初财大气粗地直接买了一条,和傅程言一起上了船。夏末时节,河面上依然有许多荷花绽放,两人在月色下摇着桨慢悠悠地往前荡,不知不觉晃进一片荷花里。船头挂着盏用玻璃罩着的风灯,随着桨一起晃,船边红的白的荷花也跟着晃。唐浩初开了酒盖,给自己和傅程言一人倒了一杯酒,问:“你的酒量好不好?”
傅程言认真想了一下,“还好。”
“那你醉过吗?”
傅程言又认真想了一下,“没有。”
“我曾见过不爱说话的人醉酒后反复唠叨,特别坚强的人醉酒后失声痛哭,和平常完全不一样。”唐浩初拿起杯子一边喝一边道:“人总要醉过一次的,你没有醉过,不会觉得无聊吗?”
傅程言这次想的似乎更认真了,最后一本正经地摇摇头。
他摇头的意思并不是不无聊,而是不知道。唐浩初看着他这幅认真的模样,莫名想起以前的世界里看过的一个用兵马俑做的认真脸的表情包,忍不住有点想笑。
傅程言不明所以地看着少年突然伏在船舷边笑起来,笑得肆意又灿烂,甚至把脸埋进手臂下面,整个身体都在抖。笑完了才把头抬起头来,但半张脸还是被袖子挡着,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十分漂亮的眼睛,因为笑出了水光,显得格外明亮。也许是夜色太柔,少年高冷的气质都变柔了,眼里还带着一点天真的稚气,轻轻颤动的长睫毛显得无辜又乖巧。
傅程言定定看着那双眼,不知为何联想到了丛林里的小鹿。
是那种懵懂无知却胆大妄为的初生的小鹿,在林间到处乱跑,然后没头没脑地撞到了他的心窝。
很轻,却听到了砰的一声。
傅程言没有说话,也不敢再看那双眼睛。他总是不知道少年究竟在想什么,也猜不到他下一秒会怒还是会笑。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笑?”
唐浩初终于重新坐好,表情也恢复了正常。他杯中的红酒已经喝完了,这次是傅程言抬起手为他倒酒,边倒边答:“如果你想说,自然就会说了,不想说的话,我问也没有用。”
唐浩初记得郑锐霖好像也说过一样的话,微微挑了挑眉。大概是觉得热了,他把手伸进了水里,只觉得水波一圈又一圈,像鱼一般地绕着手指打转,十分舒爽。就这样在水里玩了好一会儿,却又像碰到什么不喜欢或玩厌了的东西一样抽回手,甚至抽出口袋里的方巾擦了擦水,表情也变得淡然和冷肃,“……你还真是无趣。”
唐浩初抬起头以十分豪迈的姿态灌了一口酒,继续用那种淡然的语气道:“不过你虽然无趣,我依然喜欢你。”
又来了。
傅程言想的却不是少年又说这些让他忍不住心跳的话了,而是自己又开始心跳了。他也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酒,饮酒的姿势和他平素工作或吃饭的姿势一样,十分规矩和挺直,没有人发现他拿杯子的手微微抖了抖。
“对了,”唐浩初把空酒杯一放,突然站了起来,“你的水性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