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振连嘴都不张了,因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唐浩初倒是帮隋振想到了他能说的话:“其实隋将军应该感谢我的。”
小大佬微微顿了一下,“他们本是你的兵,也本该由你来依法处决,但我考虑到隋将军最多再等两年就退役了,不忍看你以仁善的形象掌兵那么多年,临到头了被人诟病是假仁善,何况人老了本就容易心软,便替你担了这恶名。”
隋振这回完全是气到说不出话了,可他再气也无可奈何。唐浩初也不再看他,打马从他身边越过,重新走到军阵前,最后一次问:“还有谁不服?直接站出来!”
说话的同时动作优雅又迅速地给枪换上了子弹,仿佛手上拿的不是杀人的枪,而是一个诱人的奖赏。
偌大的练兵场寂静的连掉根针都能听见,士兵们甚至大气都不敢喘。见许久都没人再嚷着不服,唐浩初表情似乎还有点儿失望,放下了枪,道:“既然如此,请各位今后严格遵守军队纪律,军法无情,有过必罚。但同样的,有功也必赏,只要在战场上立下战功,北州绝不亏待你们,……记住了吗?”
全场寂静了两秒后,响起了整齐的回复:“是!”
这一声不仅整齐,还格外响亮,感觉整个军队的状态都不一样了。士兵们显然已被震慑住,——他们之前也只是觉得唐浩初能力不足资历不够,并没有蠢到不要性命,如今见到了唐浩初的手段,哪里还敢不服,甚至对唐浩初产生了刻骨的畏惧。
少年实在太可怕了。
不仅枪法可怕,手段可怕,心狠到可怕,连勾起唇微笑的样子都很可怕。
但这并不是唐浩初最可怕的时候。
因为他们很快意识到战场上的唐浩初才是真正可怕。
他似乎能预测到敌军的动向,推断出对方排兵布阵的变化,能准确有效地下达进攻指令,并不顾危险地冲入阵中杀敌,甚至在相隔千米的距离瞄准敌方将领的要害,直取其性命。鲜血溅在脸上,衬得一张白瓷般的小脸更白,他安静地坐着的时候依然是一副嫩生生的少年模样,但谁也不敢看轻他一毫。
北州军首战大捷,直接突破了益州的防线,益州紧邻北州边界的两座城市全都失守了。消息传出来之后,许多报纸都报道了这个新闻,傅程言更是早一步从钱庄分行的掌柜那里得知了此事。
傅程言想象着少年征战的样子,担心的同时又觉得骄傲,如影随形的思念也跟着袭来,让他难以安眠。他听闻前线也可以收电报和书信,便想要给唐浩初写一封信,将满腹思念寻一个倾诉的出口,然而写了许久都没写好。
心里有爱,下笔都难以自持。不敢写晴空艳阳,怕记起少年明媚动人的笑,不敢写月夜星河,怕忆起少年那双仿佛落满了星辰的眼睛,不敢写细雨和微风,怕想起少年不在身边,一颗心就像经历了一场狂风骤雨,哗啦啦下个不停。
唐浩初这边的战事也如狂风骤雨一般,发展的十分迅速,首战之后又接连两次大捷,简直势如破竹。益州大帅杨禄本就不得民心,原来还算富庶的益州在他的领导下变成了实力最弱的一个州,民众早怨声载道,如今战事当前,杨禄依然纵情享乐,甚至导致许多士兵在唐浩初‘不杀降兵不祸百姓’的政策下直接向北州军投诚。
而傅程言又花了足足一天的功夫才终于把信写好。
他亲自去邮局寄挂号,车开到转角,停在路口等电车过去的时候,在嘈杂中隐隐听到一首熟悉的曲调,整个人都愣了愣。
——因为这个调子正是唐浩初那日在赶秋节的庙会弹给他的那一首。
电车已经叮铃铃的走了,司机正要启动,却猛然被傅程言叫停。司机忙把车刹住,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们一贯沉稳冷静的东家急匆匆地下了车,快步奔向了街对面的西餐厅。
声音是从对面的西餐厅传出来的,傅程言推门进去,无视迎上前的侍者,只管将目光锁定到正在播放的留声机上,问道:“这是什么曲子?”
侍者并不知晓,还是餐厅老板过来回答说:“这个唱片是我朋友从国外寄来的,好像是国外最近流行一位钢琴家的作品……”
他说着,又热心地在柜台上找到了唱片外包装,然后对着上面的曲目表用半生不熟的英文读道:“现在播的这一曲叫youareyloverypastlifeandthislife……”
留过学的傅程言立即翻译过来了:你是我前世今生的爱人。
餐厅老板只见眼前的男人的表情从怔愣到惊喜再到难以自控的激动,整个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深黑的眸色也闪耀着亮光。
傅程言以高价把这张唱片买下来了。
拿着唱片走出餐厅,突然无比想见唐浩初,这种想法一旦升起便无法抑制,一时间脑中全是少年的脸,耳边也都是他的声音,并想起了那日少年逼他承认他是不是特别特别喜欢他。
他想要到他面前亲口告诉他,他对他的喜欢到底有多深,不止是特别特别喜欢,而是特别特别爱他,爱到了骨子里。
傅程言到底还是忍不住动身了。他先乘火车到了北州的延市,又转车到紧邻益州的宏城,顺兴商会在那里也有一家钱庄。按照掌柜探到的准确消息,北州军如今就驻扎在益州的安镇,从宏城去安镇最多只有两个小时的车程,但进安镇需要通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