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仁毅回到房中,一边嘿嘿干笑,一边却倾听四处动静。慢慢地、他脸上那种痴呆的神情消失了。他的眼角流下了几滴眼泪。他随即揩干,在蒲团上坐下。
乐仁毅大约坐了两个时辰,听得耳中钻进一个声音:“毅儿,你带些银两,带上长剑,速往西行。”
乐仁毅一听,立即悄然而起,先去墙上摘下长剑,挂在腰间,然后去床侧一柜中,将柜中的几十两银子尽数揣入怀中,轻轻打开房门,来到檐前,飞身上了屋顶,窜房越墙,出观而去。
下山后他一直往西奔行了约一个时辰,来到黄土岗附近的河边。他忽然加速奔掠起来。这是一片河滩,没有树木,没有庄稼,只有一片乱石。这时已过午夜,皓月正明。照得河滩上如同白昼一般。
乐仁毅飞掠了半里路左右,突然刹住身形,铛地一声拔出长剑,猛地回转身来,喝道:“天矶师叔,可以出来了。”
河滩上一块大石头后面,传出一声冷笑,接着走出一个身穿道袍的中年人,这人步态沉稳,但踩在河滩上的乱石上,不管大小,却没有一颗石子动得一动,响得一响。他是灵宝宗四大护法之三,天矶道人。
“果然是装的痴呆!”道人一现身便说,然后又冷笑了一声说:“但你也只装得到今夜了。贫道超度你,到阴间去装吧。”
乐仁毅道:“天矶师叔,果然是被龙虎山收买了,卧底来着。父亲,此事当真难处。”
那位三长老从乐仁毅的眼神说话中察觉到不对,猛然回头,果然看见阁皂山灵宝宗师乐静修默默不语地站在他身后,正冷眼盯着他。
三长老大惊,他跟踪乐仁毅,不想却中了别人的引蛇出洞之计。他惊骇莫名道:“一个装痴呆,一个装作气得半死。你父子二人心机真深呀!”
乐静修冷笑道:“说对了。五师弟,你知道我为什么令毅儿装痴呆吗?”
“为什么?”
“就是因为你。十年前,一天午夜,我正在练功,听得有人下山,我悄悄追了出去。我在山外看见你和龙虎山飞龙长老悄声密谈。从那时起,我就明白,你已经被龙虎山收买了。五师弟,你身为灵宝宗坛的护法长老,你这样做对得起先师吗?”
三长老默默不语,潜运真力,打算逃走。
乐静修继续说:“那年,毅儿才十五岁。我知道你们要暗算我不容易,我的交泰神功已修至六层,而毅儿,他的交泰神功才向第三层修去,他可没法提防你们。所以我才令他装病。令他装作病痛好了之后成了痴呆。毅儿倒也争气,装得那么象,以至有时连我也怀疑他是否装假成真了。一年后,我取消了他的掌门人继承权,改为青阳继承,终于迷惑了你们。”
三长老还是默默不语。
乐静修笑了:“再说这次斗法失败吧。茅匹道兄一气之下自击天灵而死,那是因为上清符箓向来自以为比正一符箓上乘,所以败得那么惨后,那口气怎么也回不顺。贫道眼看他死后茅山道士乱作一团,贫道又怎能再逞匹夫之勇?贫道更明白,接下来便是茅山阁皂山受领于龙虎山,贫道要躲开这受领之辱,不当场自杀,也只有装作气量狭窄,气得呕血成伤,不久人世了。”
三长老到了此时,明白自己今晚只怕难以逃脱了,便大喊道:“要杀就杀,不必慢慢消遣人!”
乐静修道:“你叛宗逆祖,确实该杀。只是贫道一生从未杀过人,犯得着临死前这手上还去沾点血吗?毅儿,你看此事该当怎处?”
乐仁毅站在另一面,说:“父亲不愿双手沾血,孩儿更不敢以下犯上。让五师叔回山去吧。为善为恶,全凭各人一念良知。让他去吧。”
乐静修笑道:“很好。毅儿,你宅心仁厚,必有好报。五师弟,如今我不杀你。我要带毅儿远走域外,沿古代太上老君出函谷、上昆仑之路去寻求真道。我离山之前,已经留有书信在青阳门内,令他执掌门庭。其余三位长老处也作了一些安排。五师弟,你回山去吧。你暗投龙虎山一事,我对任何人也没有说。你还是灵宝宗坛的护法第三长老。”
三长老听后,呆了半响,骤然间,失声痛哭,不辩方向地向荒野狂奔而去。
乐静修面色冷峻,嘴角含着冷笑,直到河滩上听不到三长老的哭声了,连运功倾听也听不到了,他才向乐仁毅打了一个手势,二人走向河边,各从怀中取出两块木板,扔向小河。待乐仁毅展开轻功踩木过河后,乐静修也展开轻功踩木过了河,更将木板收回,一点痕迹也不留,然后才向北方飞掠而去。
天亮前,二人已飞掠至高安一带。乐仁毅潜去一地主家,偷了两袭锦袍,却留了五两银子,算是偷买,父子二人换了衣裳,将道袍烧了,灰烬埋于地下泥土中,然后父子二人照直向北行去。
数日后,二人已经到了安徽境内。行至琅琊山附近,乐仁毅道:“父亲,咱们究竟要去哪里?”
乐静修道:“急行了这几日,你是否累了?”
“孩儿不累。”
“以你的功力,想来亦不当累。不过,急行了这数日后,也该歇息一两天了。这附近有个山洞,人皆不知。弄不好连这琅琊山的和尚也不知道。那是为父年轻时周游天下在这一带无意中发现的,咱们这就去那里歇息两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