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三刻,小单子喊了退朝后,我有些困倦地从龙椅上站起身,准备回御书房去。
官员们静立原地,等我离开。
路过丞相时,相爷手中的笏板一晃,低声说,“老臣有事想与圣上相商。”
“相爷随孤来吧。”
我不知道他要讲什么,但我恰好要与他聊聊南方大雪的事情,就邀相爷一块去了御书房。
路上,丞相问我,“圣上昨夜睡得不安稳?”
我忍着打呵欠的欲望,点了点头。
虽外用内服的药都用上了,但夜里不小心蹭到被子还是会感觉难受。那丝丝缕缕的痒意像拿着羽毛在身上扫一样,叫人烦乱,还不能抓。
好几回没控制住,半梦半醒间把手伸到了脸上,刚要挠一挠,就被虞殊握住手腕给拎回去了。
我迷迷糊糊地跟他抱怨,他就拿凉丝丝的衣袖给我捂一捂,在我指着说不舒服的地方轻轻吹气。
待我晨起要上早朝时,他才放心睡下。
可就算有他细心照看着,我睡得还是不大好,时断时续的,还噩梦连篇。
一会梦见丽妃拿着香粉朝我撒过来,我拿丝帕试图掩住鼻子,却被丝帕绞住了喉咙;一会又梦见虞殊站在大雪里生闷气,我跟他道歉却说错话,他转头就走,把我丢下了。
直到醒来,我的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能保持理智议事,已经很不容易了。
“历朝历代新帝即位后,稳权与皇嗣皆为首要,”丞相微垂着头,耸拉着眼看着地面,对我说,“但圣上如今尚未及弱冠之年,小选亦未开始,开枝散叶的事情,无需急于一时,还当以政务为重才是。”
我挑眉,朝臣不都催着我多往后宫走走,想快点听到宫妃有喜的消息吗?
怎么到了相爷这儿,特立独行似的,反而回过头来劝我要重视朝政了?
“孤自然明白,”我这话说得很有底气,“政务上的事情,孤一向放在首位,该批阅的折子从未拖延过。”
丞相颔首,“圣上圣明,是老臣多虑了。”
入了书房,炭火烧得正旺,但屋里还是凉飕飕的。
为了通风散味,这儿的窗昨夜开了一晚上,所有可能沾上香粉气味的东西,全都撤掉换了新的过来。
化雪天,格外寒冷些,要把冻了一晚的屋子重新回暖,得多花些时间才行。
我由着小单子帮忙解下氅衣,伸手在炭盆上烤了烤,让相爷先坐下。
“南方落雪的事情,相爷可知道?”
丞相说,“老臣略有耳闻。”
我走到书案前,将理出来的那几本折子递给他看,“孤觉得不对劲,相爷看看呢?”
丞相一本一本地翻过去,沉默片刻,道,“老臣不敢妄言。”
“先帝在时,也曾有一年冬日,江南落了大雪,连下半月,”他顿了顿,向来犀利的目光略微放空,注视着对面的窗景,“似乎……就在圣上出生的前一年。”
“那依相爷的意思?”我问他。
丞相合上折子,“再观望些时日也不迟,江南的雪,积起来也化得快,不必太过忧虑。”
“孤知道了。”
事情说完,我让小单子送丞相出去,丞相却没走,反而朝我走近了几步。
“圣上,”他躬身行了半礼,“万事不可过量,年轻不可过耗,切记要保重身子呀。”
我疑惑且奇怪地望着相爷,心说,我哪里不保重,哪里不好好对自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