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巨大的落日宛若在碧空放了一把火,烧得天色赤红。
风把连绵的青草吹弯腰,倒向一边,沙沙作响。
有坚硬的铁蹄踩过鲜嫩的草根,壮实的骏马前后驶过那轮落日,拉出黑而绵长的影子。
旷野响起一声号令:“前方中原贼人,不要做无谓的抵抗,速速下马就擒!”
发号令者是一个少女,墨发如瀑,森头下一串串红玛瑙和绿松石,一袭艳色夹袍几乎压在马鞍上,毡靴前端翘起,紧紧勾着马蹬,手腕一转,皮鞭唰得甩在褐色油润的马背上;骏马长嘶一声,加快追向前头逃窜的马匹。
林沁眉目抬起,乌亮而有厉色,挥鞭以指跑到绿山丘上的骏马:“冲,加把劲追,杀了那个中原人!”
前方湖色长袍的少年听得背脊一僵,紧张的脑门冒汗,抓住缰绳的手一滑,竟是由马背摔落,胳膊压在浅草上,滚了几圈,挂在腰间的短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没入草中。
林沁瞳仁紧缩,即刻勒马,手中皮鞭扔掉,下去扶人。
“孛日帖赤那,你没事吧?”
孛日帖赤那浓眉紧皱,龇牙咧嘴的捂着胳膊,吃力起身,顶着通红的眼瞪林沁,怪她:“你干嘛说那种话,很吓人的好吗?”
林沁轻蔑地说:“自己骑术不过关就知道怪别人。亏你还叫孛日帖赤那(苍狼之意),你应该叫胆小如鼠呐。草原上谁会喜欢没气概的男儿呢?”
孛日帖赤那一下就被林沁唬住,心里委屈,眼尾湿漉漉的,好似有泪珠要溢出。
林沁当即威胁他说:“不准哭。一会儿大家过来了,看到你哭,丢脸的是你又不是我。”
林沁身后,其余的玩伴也纷纷赶到绿山丘下。
再这样下去,当真是所有人都要看到他的窘状了,孛日帖赤那脸色涨红的跺跺脚,跟林沁讨价还价说:“那下回你来扮演中原人。”
林沁掏掏耳朵,心想她才不要呢,嘴上却是糊弄了过去:“下回再说吧。”
多兰气喘吁吁的跑到绿山丘上,才张开嘴,想安慰一下孛日帖赤那,就猛地灌进一口带着沙尘的疾风,弓腰咳嗽起来。
绿山丘上,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动静。
在日与夜、天与地交际之处,窜出成群有序奔腾的骏马,身着黑色束衣的男人们乌乌泱泱的驶过绿山丘下。再驶向北方几乎已经没有天光的深处。
“他们是什么人啊?”多兰好奇的问。
“他们是塞北军营的队伍。”林沁的哥哥阿尔斯楞就在那里从军,她认得那装束,是中原人带过来的。
大伙伫足眺望了一会儿,赶在天彻底黑前各回各家。
孛日帖赤那的骏马跑了,还是林沁载他跑了几里地,找到他家驻扎在平野的毡包。
放孛日帖赤那下马后,林沁扯着套在马脖子上的缰绳,在周遭转了几圈,找到远处亮着一排幽光之处。
那是草原上唯一的一座城,名为罗加,建于元丰四年。
不过十载,外围的土墙就经不住草原的风吹日晒,变得斑驳陆离,手一摸都能擦掉不少土灰,毫不牢固。林沁总觉得哪一日,那包围着城中民居的土墙会在雨季因为吸饱了雨水轰然倒塌,从此再无罗加城。
罗加城不仅外墙破旧,内里也是寂静而沧桑,只住着零零散散的几个中原人,胡族人仅林沁一家。
胡族人游牧而居,更喜欢住在辽阔无垠的草原上。
林沁老早就对父母住在罗加城而不满,她觉得胡族人就该住在白而圆的毡包中,头顶蓝天,脚踩草地,随风随雨或是随心情而迁居,唯有中原人有城中定住的习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