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茵曼在风里红着眼悲怆地笑,双目血红地望着他,“如果没有你……如果没有你,现在的我不会是这么糟糕的样子!”
天很冷,风很大,她只穿一件单薄的白裙,纤细的身子在风里摇曳。
楚厌那时年纪很小,却也知道但凡一个失足摔下去,都会有头破血流的下场,他扒着围栏嚎啕大哭,围栏太高,哪怕他的个子远超同龄人一截,也爬不上去。冷风灌了他一嘴,他哑着嗓子一遍又一遍地求她,“妈!你下来好不好!”
蒋茵曼恶狠狠地瞪他,声嘶力竭地喊:“别叫我妈!我没有生过孩子。”
她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斥责完他,又“咯咯咯”地笑,一只手抚在自己的腹部,那里有一道丑陋的疤痕,是剖腹产留下的痕迹。她无声地落下两行清泪,声音低得犹如梦呓,“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舞者,我怎么可能有孩子。”
她身姿优雅地慢慢往后仰,如同一场舞蹈的最终谢幕,泪水顺着脸颊滑下,她的唇边绽开满足的笑。
“妈——”
楚厌声嘶力竭,伸手拉她,手臂被围栏外的尖锐铁皮割了一道,鲜血汩汩流出,他耳边久久不散地是蒋茵曼纵身一跃前的最后一句话。
“我解脱了。”
他的母亲生下了他,却从来不愿意施舍给他一分一毫的爱。
她跳下去,带着必死的信念也要抛弃这一切以求寻找解脱,可造化弄人,她跳下去时落在院子里的大树上,头部遭到撞击,再醒来已经是半个月后。
等到蒋茵曼情况好转一些,他被默许进入病房探望她,他手里捧一束玫瑰,全是刚从花园里摘下来的,以前天气晴好的日子,蒋茵曼就会摘些玫瑰来,插在透明花瓶里,她喜欢玫瑰,楚仲达就为她种了一个院子的玫瑰花。
他捧着那束艳丽的玫瑰,颤颤巍巍地走进了病房里。
生平第一次见到蒋茵曼对他笑。
他妈妈有一双多情的眼睛,他从来不知道她笑起来是那么的温柔,蒋茵曼穿一身蓝白条纹病服,脑袋上还包扎着纱布,她弯着眼,对着他柔柔一笑,接过玫瑰后,又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他依稀想起来楚仲达和他说过,他妈妈是温婉的南方女人。
她笑着问他:“小朋友,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的家人呢?”
他的眼泪唰啦一下就流下来了,她的目光落在他的手臂上,好大一条疤,想来很痛,以为他是因为这个哭。让人去拿了酒精棉来,要给他上药。
她给他上药,他疼地龇牙,不敢喊疼。她看出他的隐忍,在他的伤口上轻轻吹了吹气,笑着问:“这样吹吹是不是就不疼了?”
他猝不及防嚎啕大哭,心脏像是被人用刀剜了一个巨大的口子,生生的疼。
她失忆了,什么事情都记得,却独独不记得他。
最不想面对的梦魇气势汹汹卷土重来,他仿佛置身在一片黑的混沌中,无力地想:他从来就不是被眷顾的幸运儿,这一次又在期待着什么呢?
有一个声音轻而易举地打破了这个梦境,他听见池念的喊声,声音软软娇娇,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一字一字地喊着他的名字,全是哭腔:“楚厌,楚厌,楚厌——你不要吓我!醒醒好吗?”
他弯了弯唇,想叫她别哭。
其实她哭起来丑死了,嘴巴一瘪,像个不开心的小鸭子,仙女是不能瘪嘴的。
他在黑暗中不断的穿梭,依稀看到了一道浅浅的光。
他迈着大步向那处光亮大步跑去,鼻尖似能嗅到那一年的桃花香。
小姑娘笑着,把死死守护的那一枝桃花上的最后一瓣桃花扯下来,安静放进了他的掌中。
她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稚气的小奶音夸他真厉害,她挥舞着小拳头在空中比划了两下,“你好厉害!我喜欢你,我觉得你和那些人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