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几日,一乘四人官轿从道观抬了出来,轿前一对黑扇引领开路,正面上写着几个金色大字:“奉命炼丹”,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到荷花巷的第三户人家。
轿门一掀,里头走出个约莫四五十岁的黑脸女人,手持黑色羽扇,她脸上被殴打的淤青已经褪散,只太阳穴末端还能看出端倪。
荷花巷的第三户人家,这户人家早早开着杂货店,里头主要买些干货,陈明事一跨入门槛,便闻到一股鱼腥味,胃部开始翻涌起来。
店里墙上全是挂着的鱼干,地上趴着的狗也站起来冲来人叫个不停,这户主人正在后院浆洗衣裳,听到前院声响,连忙擦手跑来。
李老头哪里见过这阵仗,一眼望过去是黑压压的一片,将店门围住,不远处有围观的群众。
县衙里的捕头上前问道:“你便是李鱼李老汉?”
吓得李老汉连忙跪下,战战兢兢道:“草民正是。”
这时灵崆真人道:“你家女儿今年正正好满十二岁,今日朝廷征用,还请老汉将女儿带出来让我等看看一二。”
李老汉抬头看向这真人,见她额上两侧的长发如同河虾触须般浮动,黑羽扇扇的风扑到他的眼睛,一下子眼泪鼻涕便掉了下来。
“草民,草民女儿还未满十二岁。”声音颤抖凄厉。
“你这老汉,真人说的是你女儿今年满十二岁,是说现在满不满十二岁吗,况且这送入宫中为皇上分忧,瞧上你家是福气,还不赶快叩头谢恩!”
李老汉老泪纵横,只好趴在地上,声音嗡嗡:“谢,谢皇上恩典。”
“给你半日时间,下午便有捕快前来领人,届时若是没领到人,有你全家好果子吃。”
这下子全清河县都知晓城里来了个皇上钦命的大真人,要收家中有十一、十二周岁的童男童女,城中符合条件的人家,个个将这大真人咒骂了无数遍,家家愁容满面,将孩子藏在家中,街巷变得空寂。
这日下午,魏玉在家中温习功课,便听到巷子里一阵骚动,她本无意凑热闹,奈何院门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原本苏昭宁要留个丫鬟在此处照顾她的起居,但被她拒绝了,她此刻盯着砰砰作响的院门,这般敲门的定不会是苏昭宁,他再骄横也时刻注意着维护自己公子哥形象,基本礼仪家教是有的。
她只能叹气推动轮椅前去开门。
门口站着的是神色焦急的何临花,他脸上还沾有泥泞,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在这样的映衬下充满惊恐。
看着这张与自己养女一般的脸,魏玉着实无法忽视,她挡在门口,蹙眉问:“怎么了?”
何临花往巷子口看了眼,听到一众脚步声后更是急迫,他鼻尖冒出细汗:“我,我家锁了起来,爹娘出门去了,那个妖道来咱们巷子寻人,姐姐,你能让我进屋躲躲吗?”
魏玉也听到巷子里传来的动静,她稍作犹豫后便侧身:“进来吧。”
何临花害怕地躲到了魏玉身后,催促道:“姐姐快关门。”
魏玉将门掩上,察觉到他蹲到自己轮椅背后,无奈道:“你不必如此害怕,他们要的是十二岁的女童,你今年不是十四了吗?”
何临花咽了咽口水,有些后怕道:“可我听说这妖道见着差不多的孩童便收,还说她滥用私权,碰到顺眼的男孩就收押,咱们巷子里又没有十一二岁的男孩女孩,他们来干嘛?”
魏玉对竹叶巷的住户不甚了解,加上自己腿脚不便,从府学回来便是回到这宅院中,邻里关系都顾不上。
人声与脚步声逐渐清晰,门外的征收部队停在隔壁何家门前。
何临花扒在门缝往外看,又竖起耳朵听外头的动静,一阵猛烈的敲门声炸裂在耳边,吓得他浑身一颤,眼里便泛起了泪花。
外头边敲门边大喊,察觉到无人后便要往魏玉这间宅院走来。
恰巧在这时,巷子口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喊。
黄二郎一身透薄云纱,面上傅粉,发间银钗晃动,此刻正跪在巷子口,大声喊道:“请大人开恩,我家儿子正好十一岁,且年初便来了遗液,是个绝佳上等的童男人选。”
领头的丁常丰原本恼怒于无人的何家宅院,听到黄二郎的嗓音后心中略微一痒,朝他那个方向看去。
巷子口看热闹的众人也纷纷噤声。
黄二郎全身肌肤白皙润泽,虽是跪着的,但风韵丝毫不减,他旁边还跪着个穿鹅黄夹袄的小男孩,束着发,双眼明亮有神。
赵合也打眼看过去,男人的穿扮自然是比不上庆湖上的男史,但在街头小巷粗布寡淡的百姓穿着中,还是比较出众,且他衣着宽松大胆,肩颈半露,粗劣的薄纱下是朦胧的柔光白,让人不免想到初春里薄雾笼罩下的花骨朵儿,昭示着昂扬春意。
丁常丰自然也看到了,不觉暗自咋舌,不是庆湖两岸男倌刻意追求的瘦削身材,也不是劳苦人家的暗沉深色肤色,更像是在白茫茫的雪地里盛开的红梅,是旅人眼里最美丽的颜色。
这会儿日头挂在檐角,明晃晃地照在巷子里,青石板上还有些晒干的水痕,黄二郎跪在板缝之间,有些膈腿,他挪动了一下,□□随之颤了颤。
在场的女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