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玉从苏府出来后又骑驴上了趟翠山,上辈子她回来为父丁忧期间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住在普耀寺,她与寺里的主持空明走得近,常与她秉烛夜谈,主持帮她指点迷津,她在寺里曾抽取一个签文,上头写着:一轮风雨一动魄,月圆月缺三六载,坎坷曲折皆定数,终成九州第二人。
等魏玉活过了一辈子再回头看,才明白那条签文的含义,她是三十六岁时当上首辅的,应了九州第二人的说法。所以普耀寺的签格外的准,这也是她重生以来一直想去的原因。
求签后她便下山寻了回县的牛车,明日一早出发。
翌日,魏玉随着老乡的牛车摇摇晃晃驶向城外,魏玉还有些感慨,想她临死前是个褫夺官职的老妪,满心绝望最后一头栽倒在牛车下,现如今这牛车载着的却是前途无量、满怀希望的年轻人。
清河县是成州府下辖的一个小县城,一共住着近六万户人家。魏玉家住在清河东岸的柳叶巷里,一家子安生本分,勤劳肯干,算是个家有余粮鸡犬饱的市井人家。
只是一切变故来源于家中顶梁柱倒了,魏玉娘亲是清河县衙里的一位书吏,每月薪资最高时也能有八两,维持一家人的生计还是绰绰有余,魏玉父亲是溯州人士,有一门刺绣的好手艺,平日里做些小绣件,也算一个消遣又能挣零嘴的本事。
魏玉的娘是在县衙里连续工作了三天三夜后,一头栽下不省人事撒手人寰,为此县衙还补偿她家五十两银子,好在魏玉中了秀才后每月有例银一两跟三十升米,偶尔帮人代写家书或是帮人作保也能挣些外快,日子过得比娘亲在时确实是要清苦些。
等她到达清河县时,已经是弦月高悬,星辰满天了。
院子里还亮着灯,魏玉轻手轻脚往屋子里走去,听到她爹那屋传来些奇怪的声音。
床板吱呀声跟喘气声透过木门清晰地传过来。
魏玉脸瞬间黑了下来,她捏了捏拳,总算忍住没冲进去撞破两人的“好事”。
她摸着黑从房里拿了套换洗衣物,悄无声息准备走出院子时,厢房里又传来对话声。
“你快回去吧,万一我女儿等会回来了看到像什么话。”声音有些哑,带着撒娇跟慵懒。
“这么晚了她不会回来了,况且回来了又怎样?你难道还要为她娘当一辈子的鳏夫?咱俩的事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她,我可不想每次来都这么偷偷摸摸的。”女人声音洪亮醇厚。
魏玉这两日沉浸在重生的喜悦中,忘了自己父亲在她回家后不久就告诉她要改嫁,改嫁对象是县衙的捕头刘武,前世的自己没法接受自己的父亲改嫁,一气之下便去了成州。
王氏的性子一向内敛沉闷,所以当年他提出自己要改嫁时,着实吓了魏玉一大跳,她不敢相信曾经那么爱娘的人,仅仅在时隔三年后就移心转意,年纪尚轻的她无法理解。不过如今她却想开了,一个年轻男人没有经济来源,想要找个依靠,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厢房里的灯熄灭了,魏玉转身翻出院子,她准备今晚找个客栈将就一晚,以免明早她爹见到她后尴尬。
第二天一早,她先是去了趟县学,跟夫子道别,因她当时童试成绩优异,学政公布红案,她是被划入成州府学,但后来因为母亲去世丁忧三年,这三年只好在县学暂时学习。前两天知府召见时,她便向苏大人要了举荐信,好在下一次乡试前回到府学中学习,苏大人答应了她。
与县学的夫子说明情况后又被拉着叮嘱了一番,临近午时她才慢悠悠回到家。
魏玉将落榜一事说与父亲后,王氏说不失落是假的,但他考虑到女儿的心情,便一个劲安慰她。
“一路上回来累了吧,快来坐下尝尝爹做的饭菜。”王氏舀了碗鸡汤放到魏玉面前。
王氏是典型的江南美人,性格温婉,此时眉心微微皱起,烦心事全都挂在脸上。
魏玉想起上辈子,她自从离家后便鲜少回家,那时她一心想要考取功名,等以后出息了再将父亲接来与自己同住,哪知等她高中后归乡,父亲却拒绝了她的提议,他已经组建了自己的家庭,还有了孩子,自然不可能抛下一切跟自己走。
魏玉见他为难,便善解人意道:“爹,我过两日便去成州府学念书,你一个人在家我担心得紧,娘也走了四年了,你还年轻,要不你再找个良人彼此也好有个照顾,我在外求学也能安心。”
时下风气开放,并不阻拦男子在妻主死后改嫁。
王氏的脸噌的一下红了起来,他紧张地捏着衣角,支支吾吾:“你,你今日怎地提起这事了,是不是听到外头什么风言风语了。”
魏玉微微一笑,往他碗里夹了块鸡肉:“这都是我的肺腑之言,何须听从外人的话?儿行千里父担忧,反过来也一样,要不然,您跟我一块儿去成州?”
王氏担忧道:“若是我去了,是不是咱们还得赁个屋子?”
魏玉点头。
王氏摆手:“你到时是住学堂,难道还专门为了我租房吗,那岂不是浪费钱?我就在清河呆着,你放旬假再回来。”
魏玉略微沉吟:“这样也行,既然如此,那爹要不趁我在家这两日,另寻个人?我看那县衙里的捕头刘武便不错,为人老实,踏实肯干,她的夫郎去世了得有五年了吧。”
根据魏玉打听到的信息,刘武比王氏小两岁,今年三十一岁,夫郎病逝了五年,二人有孩子。
魏玉想,既然他不好意思提,那她就帮一把,不然像她爹这种性子,要让他说出来,那得猴年马月。
王氏脸上通红,面露惊讶地看着她:“你心里不惦记着念书,怎么成天了解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