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议论纷纷的时候,镜园中却一片慌乱。陈澜送回来便是昏迷不醒,而江氏也好不到哪去,强打精神歪在怡情馆东屋的炕上,只在林御医过来时,她婉拒了先给自己瞧的意思,径直把人打发去了西屋。等到好一会儿林御医进了屋子来,她才支撑着坐直了身子。
“林御医……”
“县主的底子不算最好,今年虽一直在吃药将养,又锻炼了一下筋骨,终究还是弥补不了从前的亏损。今天先是受了惊,随即又磕碰到了一些,最要紧的是又碰到了头。我记得年初县主曾经掉下过结冰的池子磕破了头,如今又是如此,只怕……”
江氏越听越是心惊,到最后慌忙问道:“难道她小小年纪就要落下什么病根么?还有,这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那倒是不至于。至于苏醒,一时半会却说不好。”林御医慌忙摇了摇头,“只不过,县主耗费心神太多,再加上底子不好,怕的是元气亏损,得好好调养才行。倒是老太太不要先只顾着担忧县主,先让我替您把把脉吧。”
尽管颔首点了点头,但江氏忧心仍在,待见林御医把了右手,又把左手,她不禁有些犹豫地问道:“我就觉得媳妇一向看着体弱,所以自她和全哥合卺之后,便把从前用过的方子给了她,让她调养好了再想孩子的事。会不会是这方子不合她的体质……”
“老太太也不用太忧心了。”林御医放下手,这才欠了欠身,“那方子云姑姑和柳姑姑从前就给我瞧过,都是极妥当的,效用堪比御药房的那些方子。倒是老太太今天也受了惊,也得用一剂安神的药汤。想来有云姑姑柳姑姑瞧过,不至于还有伤筋动骨的外伤,若是身上还有青紫挫伤,我这儿尚带了几瓶外用的药。”
林御医供职御药房,自不能一直守候在这里,待交待清楚了煎药的特殊要求和药引等等,随即便告退离去。而江氏也终于在心里七上八下了好半晌之后,歪着歪着就睡了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感觉到有人在轻轻推着自己,待一睁眼就看到是庄妈妈。
“老太太,老爷回来了,老爷回来了”
闻听这话语,江氏几乎跳了起来:“全哥回来了?人在哪,人在哪?”
“正连奔带跑地往里头来,报信的婆子顶多只比他快一步而已”
庄妈妈才说到这里,就只见杨进周掀了帘子进门来,慌忙往旁边避了一避。而江氏瞧见杨进周趋前两步突然跪了下来,她连忙轻轻按着他的肩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一点事没有,你快去看看你媳妇,说不定她一见你就能醒过来了。”
“娘,您真的不要紧……”
“那时候幸亏你媳妇挡了一挡,否则我就直接跌出车去了,如今哪有什么要紧快,你快进屋子去瞧瞧她,陪着她多说说话,兴许人就醒了”
“是……”
看到杨进周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磕了个头就一阵风似的冲进了屋子,江氏长叹一声收回了手,随即方才斜倚在了引枕上。不待庄妈妈开口说什么,她就摇了摇手:“什么都别说了,如今只希望媳妇平安无事,这身体能早日调养好……啊呀,阿虎刚刚护送着回来,我也一直没顾得上他,真是昏头了快去请他到花厅,我亲自去道谢。”
“老太太,您身上还有好几处……”
“都是些磕磕碰碰,哪里就那么金贵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不用说救命之恩,哪里能连一个谢字都没有?不用罗嗦了,快去请人到花厅,我立时就出去。”
西屋里,眼尖的芸儿才穿着袜子从踏板上下来,就看到了杨进周冲进了屋子,自是连忙提醒其他人避开。果然,就只见姑爷仿佛丝毫没看见她们似的,连鞋子也没来得及脱就踩着床前踏板径直进去,她不禁偷偷一笑,几个丫头你眼看我眼,最后同时蹑手蹑脚退到了门边,可惦记着陈澜尚未苏醒,她们终究不敢就这么直接出去。
坐在床前,杨进周见陈澜仰面躺着,合着双眼,眉头微微蹙起,一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在了外头,不禁轻轻握着那只手,好一会儿才动作轻柔地将其放回了被子里。伸手捋了捋她额上散落的头发,想起之前乍得惊讯时那种狂暴的冲动,他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
“澜澜,我回来了……”
“罗兄等过年之后就要成婚了,你不是上次还说要准备贺礼么?赶紧醒醒,没多少时间了,咱们得一块去好好挑挑……”
“你明年及笄,你知道么?我连你的及笄之礼也已经准备好了……”
“还有小四,他要是知道你伤了,只怕要冲来镜园找我打一架了……他一直那么争气,不就是为了让你高兴么?”
尽管隔上许久才有轻轻的一声,但门边上的几个丫头都听得清清楚楚,面面相觑的同时,脸上却不约而同都渐渐红了。也不知道是谁打了个头,几个人终究是蹑手蹑脚打起帘子溜到了门外,等到帘子落下互相对视了一眼,才有人轻叹了一声。
“老爷要是没那许多差事,天天陪着夫人,那该有多好。”
一旁却传来了芸儿的轻哼:“没听过一句话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天天相见形同陌路。这分开的时间长了,夫妻之间才感情更好,你们懂不懂?”
尽管在回镜园的路上已经撞见了林御医,甚至直接拦下问了好一通,但此时此刻端详着娇弱的陈澜,杨进周只觉得心中一阵阵翻涌着,不禁猛地别过了头去。突然,他听到耳边仿佛突然传来了什么声音,定睛一看,就只见妻子虽然仍旧双眼紧闭,但刚刚分明已经放进被子里的手竟是又伸了出来,甚至还紧紧抓着被沿,嘴里仿佛也在低声嘟囔什么。
无论如何也听不分明,杨进周连忙坐了过去,索性连人带被子把陈澜揽在怀里箍紧了。见她挣扎了一会儿就不动了,旋即竟是舒服地歪着脑袋靠着他的肩膀,刚刚还充斥着惊惧的脸舒展了开来,他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突然轻轻哼起了从前在兴和那些军汉们在没事时常常会哼唱的一首情歌。尽管那歌词他早就忘得差不多了,可那调子却好歹不曾跑调。
他这一哼就是许久,外头守着的几个丫头等着等着听着听着,最后终于头碰头打起了瞌睡,直到外头传来了好一阵骚乱,有人一个个把她们拍醒,几个年轻姑娘家才揉着眼睛赶紧站直了身子。
“都精神些,待会有贵人来”说话的云姑姑见芸儿的脸上还有些小迷糊,斟酌片刻又加了一句,“什么都别问,老太太已经歇下了,别去惊动,到时候你们都退下去”
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三百三十二章 逆鳞,君心
第三百三十二章 逆鳞,君心
半个时辰之前,乾清宫东暖阁。
如果说,之前乍得惊讯的时候,皇帝那阴沉的脸色已经让这温暖的地方变成了一个寒冷地带,那么,此时此刻听完林御医的禀报之后,这偌大的东暖阁就完全成了一个冰窟窿。在良久的寂静中,四周围侍立的宫女和内侍都恨不得皇帝直接大发雷霆把他们都打发下去,这也免得只能以一个姿势站在那儿受罪。
他们如此,本身就处在风暴最中央的林御医就更是如此。此时此刻,这位医术早已隐隐堪称太医院第一的御医只觉得脑门上汗津津湿漉漉的,低垂着的双手也正在微微颤抖,目光更是直直地看着地上的青砖,丝毫没有去领教皇帝那凌厉眼神的意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听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