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等到人依言退下,他又在那儿站了片刻,这才嘿嘿笑了起来,到最后才一字一句地说道:“父皇,我这个亲生儿子你顾不得,一个外官的妻室你却有功夫关切……你从来就没把我当成过儿子,休怪我不拿你当父亲”
大时雍坊与锦衣卫后街相交的二条胡同,素来赁住着不少每日要上早朝的常朝官。只既是穷京官,那一个个院子自然是多年修修补补小打小闹,看上去不甚像样。可再不像样也总是当官的,再加上是锦衣卫眼皮子底下,自然少有闲杂人等进进出出,住着倒也安全。这会儿一个提着篮子的中年妇人从胡同口进来,沿路就和好些人打了招呼,这才闪进了一个院子。
反手掩了房门,又上了门闩,她这才快步走过屏门,随手把篮子递给了门口一个小丫头,就径直到了西厢房门口,有节奏地敲了数下,等里头一开门就立时闪了进去。待到见着那在书桌后写字的人,她就立时低下了头。
“庵主,宫中送消息来了,是口信。”她定了定神,旋即一字一句地说,“他只带了一百个人出了宫,这会儿当正在镜园。顺天府五城兵马司等等就算得到消息,也应该只是语焉不详,这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
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三百三十三章 姐弟连心,世子缜密
第三百三十三章 姐弟连心,世子缜密
酉时才过,京城的大街上就已经少有行人。做车夫马夫亦或是砖瓦匠的寻常百姓,劳碌一天紧赶着回家吃了饭就上床睡觉。商人们习惯了趁夜邀请要紧人物联络感情,这当口往往已经在酒肆饭庄青楼楚馆里头预备晚上的娱乐勾当。而临近岁末的衙门虽比往常忙碌,但大多数仍然是申初时分就散了衙,至于那些留守的,则是往往熬夜住在衙门里头。所以,宽阔的大街上,往往只见一两片草根枯叶被寒风吹在空中直打旋,别显萧瑟气象。
镜园门前的那条胡同亦是渐渐安静了下来。自打午饭之前开始,络绎不绝的车马就一拨拨地来到了这里,只除了一小撮人之外,其余的多半被挡了驾。而等到下午未时过后,就连那些从前往来亲厚的人,也被客客气气拦了下来。所以,到了眼下这时分,几个绷紧了神经把守的家丁亦是渐渐放松了些,直到一阵马蹄声踏碎了这持续了许久的平静。
“哎,停下停下”
那为首家丁扯开嗓子才嚷嚷了一声,却不防打头的那两骑人根本不理会他,临到近前更是猛地一打马。吓了一跳的他慌忙让开的同时正要喝令同伴上前一同拦阻,却发现他们同时露出了瞠目结舌的表情。
他抬起头的一刹那,就看见前头那匹马竟是猛地一抬前蹄,赫然从他身前不远处腾空而起。他愕然转身一瞧,却见那一人一马已经横过五六步的距离,稳稳当当地落在了他的身后,随即又一阵风似的直奔西角门。而就在这扭头的一刹那,他只觉得身侧又卷过了一阵狂风,眼睛闭上又睁开的这么一小会,他就发现另一骑人也跟着停在了西角门。
而那两人先后一跃下马的时候,他终于认出了那两位主儿是谁。前头那个略显矮小的人赫然是老爷的妻弟陈衍,而后头一个竟是威国公世子罗旭只这一犹豫之间,他就错过了拦阻的最佳机会,只得眼睁睁看着他们三两步冲进了西角门。等到回过神来,他方才醒悟到后头还有随从,慌忙转过身,却见这些人显然没有学主人那冲动劲的意思,一个个都隔着老远拉住了缰绳,面面相觑了一阵子就露出了苦脸。
径直冲进了镜园的陈衍脚下速度极快,前头两个象征性上前拦阻的人才只伸出手就被人直接过了,目瞪口呆之余也都索性退了回去。而跟在后头的罗旭虽然能轻易追上这连奔带跑的小师弟,可走着走着,他脚下的速度就渐渐有些慢了。
不对……很不对姐姐惊马受伤,弟弟来探望是正理,镜园上下这些家丁好端端的拦阻他们干什么?
带着这一重疑虑,罗旭少不得左顾右盼,这样一来就走得更慢了。待到二门前,见一个铁塔似的汉子正拦在门口,陈衍正脸红脖子粗地和人理论,他微微一愣就认出了人来,连忙赶上前去,总算恰恰好好把暴跳如雷的陈衍给拦了下来。
“我要去瞧我姐姐,你秦虎凭什么拦着我……罗师兄,你放手,你拦着我干什么”
“你冷静点”罗旭头一次发现小家伙的劲头竟是大了许多,不禁也只能加大了力气压制他,眼见陈衍竟是对自己怒目以视,他不禁没好气地分出一只手来在他的头上敲了一下,“都说了让你冷静点这是你姐夫最信赖的亲卫,也是你姐姐的救命恩人。要不是他正好碰到你姐姐的马车,兴许就真的出大事了,你怎么能不弄清楚就大发雷霆”
“啊”
陈衍这才露出了惊愕的表情,刚刚使劲挣扎的胳膊一下子软了下来。回头偷眼瞧了瞧那面相憨厚的黑塔大汉,他先是尴尬得脸色通红,不好意思地站了好一会儿,待罗旭松开了他的手,他才突然大步上前,随即竟是一揖到地。
“刚才不知道秦义士对家姊有救命之恩,以至于言行冒犯,请秦义士恕罪。”
秦虎也不是头一次见陈衍了,可看到他突然这般行大礼,顿时有些慌了手脚,疾步上前来伸手相扶,可见陈衍郑重其事三个大揖,他只得赶紧避到一边,又还了礼,这才讪讪地搔头道:“我是粗人,四公子别这么和俺客气,怪不好意思的那时候就算是别人,俺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更何况俺认出了老太太和夫人的马车,自然就更得出手救人了。再说,四公子要谢也该谢那位公子,要不是他使得一手好套索,俺就是有再大的力气也是白搭……”
听着这些实诚话,又盯着那张憨厚的脸看了许久,陈衍突然对准了秦虎又是一揖:“不管怎样,我都得谢你这援手之恩……只眼下来不及了,回头我再好好置酒向你赔罪”
话音刚落,他就一阵风似的冲进了二门。见着这情形,刚刚为了避让受礼而让开了路途的秦虎先是目瞪口呆,随即懊恼地一拍脑袋。可等到回过神时,他就看见罗旭也拔腿进了二门,这一下慌忙追上前去,一把扳住了罗旭的肩膀。
“哎,你们真不能进去……”
罗旭虽说自小习练筋骨,但这蒲扇似的巴掌来得实在太快,他措不及防之下只来得及沉肩卸力,可即便如此,仍是差点被这力道按得一个踉跄。好容易稳住了身子,他只得转过身来,正要质问时,斜里就传来了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
“这不是早就吩咐过,让人看守大门不许放人进来的吗?这究竟怎么回事,怎么一个接一个的往里头闯?”
这个尖细的声音让罗旭心里猛地一缩,闻声望去,他就看到了那张曾经见过好几回的脸。见对方先是皱眉瞪着自己,随即眼睛睁大极其讶异,他又瞟了一眼旁边被两个壮实汉子牢牢揪住的陈衍,连忙拱了拱手。
“方公公。”称呼了一声之后,见陈衍闻声懵了,罗旭方才苦笑着解释道,“能否放了陈小弟?这是杨夫人的嫡亲弟弟,得知姐姐遇险,所以才心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那方太监这才换上了一副笑脸,摆了摆手示意那两个壮汉放手,随即便上前向陈衍抱了抱拳,“四公子千万见谅则个,咱家也是生怕有事,他们几个更是职责所在,出手不得不狠了些,可有什么磕着碰着?早听说四公子跟着宜兴郡主习练武艺,如今看来果真不同凡响,刚刚竟然四个御前亲卫才拿着您一个,这还不是雏凤清于老凤声……”
这一会儿工夫就从横眉冷对变成了阿谀奉承,揉着手腕的陈衍立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只得拿眼睛看着罗旭。而后者在看到听到了这些之后,心里终于有了大略的判断,可这个判断着实太惊人了些,饶是聪明如他,也有些不知道此时是该进还是该退。
他正踌躇的时候,终于有人主动为他解开了难题。就只听那方太监说:“两位既是来探海宁县主的,论理咱家是不该拦。但还请二位在此稍待片刻,咱家得进去通报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