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山赖李大海十几二十年也赖出经验来了,老娘闹一次不成功他也不灰心,他已经盘算好了,结婚以后就叫老娘带着振礼小两口去李大海家住,他这个最小的弟弟最不愿意有什么事影响到孩子学习,忍不了几天就会主动给李振礼张罗工作和宿舍,到时候振礼小两口搬出去了他再把振义送去,老小还不是要继续给他张罗?
所以他和亲家王立勤讲话就省略了过程,只说李大海已经答应帮李振礼在钢铁厂搞一个正式工的工作,结婚以后就能上班。
之前李大海回家把毛衣都脱给了李振礼这个大侄儿当结婚贺礼,李大海两口子在向阳公社又是出了名的厚道人,王家只当李大海真给大侄儿安排了好工作,也就不计较彩礼多寡,在定好的日子把女儿嫁了过来。
然而,给李振礼安排正式工作的李大海在李振礼结婚那天并没有出现。不只他自己人没来,他的老婆孩子也没有来。
要说当干部的正月事忙,李大海和曹月英两口子请不了假来不了,他们家的李振华过年喊十九,李振国过年喊十七,都是能顶门立户的大小伙子了,堂兄结婚能不来?
这结婚都不来,那安排工作的事是真是假?
送亲的女方亲戚嘀咕了半天,回去就说出来了。
王立勤宁要女婿有正式工作也不要彩礼也是眼光长远为女儿未来考虑,他还打算依靠女婿家的亲戚给他初中马上要毕业的大儿子搞个正式工作。女婿家要是和那个当干部的小叔一家不来往了,不说儿子的工作没指望了,婚都结了他又没有要彩礼还添了陪嫁,把女儿嫁给一个普通社员岂不是人财两失?
王立勤慌的一批,到处钻营找出来一个亲戚的邻居的亲戚的亲戚在宁山公社当干部,就托那个亲戚去打听李大海为什么不回去参加侄儿婚礼。
转了好几个弯的关系,谁知道打听的人是李振礼的岳父啊。
那位公社干部就把夏桂花到公社为大孙子结婚跑去问李大海要钱,还要闹着要李大海给两个小学只上到二三年级的侄儿安排工作的事儿说了,特别同情李大海遇上了胡搅蛮缠又偏心的老娘。
公社干部的亲戚更八卦,听说李大海的大儿子和二儿子马上高三毕业,估摸着李大海的这两儿子肯定也是要招工的,传话的时候还分析说李大海就是再有本事他也不能一年安排四个人都招工到好单位,李大海老娘这个时候跑去闹腾,李大海要是给侄儿安排工作他自己的两个儿子怎么办?言之凿凿分析了一大堆李大海没有去参加侄儿婚礼的理由。
这些话传过几道手还添油加醋传到了王立勤的耳朵里,王立勤就是只信一半那心灰的也想死,憋到女儿回门问李振礼:“工作的事有准信没有,是去县里还是去市里哪个单位?”
李振礼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话,被岳父在酒桌上灌了几杯酒,又是哄又是诈把实话诈出来了:夏桂花去宁山公社就闹到手八毛回向阳公社的车钱。
当老娘的去找亲儿子给侄儿解决工作不答应,借彩礼钱也不答应,这个当小叔的也太不是个东西了。丈母娘胡莲香心疼女婿,埋怨说:“这还是亲叔叔呢,连外人都不如了,外人还随个礼钱,他就给八毛钱车钱?”
李振礼喝的脸蛋红到脖子上,就想着在丈母娘面前逞强,打着酒嗝得意一笑,扯着身上的新毛衣说:“我家哪能吃那个亏,他算的再精也不是我奶对手。这件毛线衣就是我奶从我小叔身上扒下来给我当贺礼的。临走我奶还把我小叔新棉鞋脱下来了,让他穿了双破单鞋走!”
这件毛衣的毛线虽然是处理品,但是曹月英织毛衣之前把毛线洗过还染过,不下水洗毛线不褪色看不出来是处理品。
男人的毛衣起码要两斤线,李振礼身上这件毛衣一看就是好毛线,怎么也值二十块钱。亲家老太太从小儿子身上扒毛衣,下手可不是普通的狠。
胡莲香没想到不是人家主动送的是亲家老太太从人家身扒的,问女婿:“你结婚你小叔是不肯随礼还是怎么,你奶奶要这样收拾他?”
“何止是不肯随礼!他丧良心。”李振礼提起来特别有气,拍着桌子骂:“我奶和我爸妈都讲,小叔家搬走他那房子就给我结婚住,他和我小婶偷偷把房子卖了!不收拾他收拾谁?我奶奶都打算好了,过两天她就带我和蕙蕙去小叔家住,我小叔不把我安排工作我们就不走了!”
李家并没有因为李振礼结婚盖新房,媒人和王家说的理由很充份:“李振礼转过年就要去钢铁厂上班,就是钢铁厂不分宿舍也能住在他小叔家里,现在给他盖房子他们小两口也不能回来住,不如把那个钱留着给他们小两口在钢铁厂安家。”
所以李振礼结婚就住他原来住的披厦隔出来的一小间王家也同意了。
那个披厦隔出来两小间,另一间是李大山家的老三李振义住着。两张床之间就隔着薄薄一层木板墙,李振义翻个身这边都听得清清楚楚。
结婚好几天王蕙蕙都不好意思让李振礼除了抱着她睡觉之外做别的事情。
王蕙蕙现在盼李振礼有正式工作的心都没有盼房子的心急切。一听说小叔叔把原本应该给李振礼的房子卖了,王蕙蕙就炸了,站起来揪住他的衣领喝问:“房子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讲清楚!”
李振礼喝多了酒,大着舌头只会骂小叔不好,绕来绕去都说不清楚房子是怎么回事。胡莲香和王蕙蕙母女俩真当李大海卖了李振礼的房子,当场就骂起来了。
王立勤现在已经不怎么相信这个女婿说话了,他吩咐胡莲香留女婿在隔壁住一夜,自己跑去隔壁村一个侄子也在公社小学当老师的胡老汉家里,跟胡老汉扯了半天的闲话套出来胡老师也回家过年,回家又提了两瓶酒跑去请教胡老师房子的事情。
胡老师平时都是住在公社小学的宿舍,也只有过年才回家。虽然听说了曹老师的侄儿娶了隔壁村王家的姑娘,但是曹老师都调走一学期了,具体娶的是谁家姑娘他也不清楚。
李大海和曹月英的事情又不是见不得人,人家提着酒来问他就讲了:“这事要从头讲起,从前李大海是在齐省省城当木匠学徒的时候半工半读拿到夜校初中文凭的。他毕业的时候正好我们新河县几个镇公所都缺人,他拿着文凭证书自己去问,隔壁玉河镇镇长看中他就把他招过去上班了。玉河镇的夏家跟他们家有一点亲戚关系,想把守寡的大女儿嫁给李大海,听讲那个女儿比李大海大起码十岁,李大海那个时候正在和曹老师自由恋爱,不肯答应,所以人家直接找到李家来,讲愿意出两百亩水田陪嫁!”
两百亩水田!王立勤惊到了,马上就在心里给寡妇的陪嫁算帐:两百亩水田每年最少能收一百担稻谷的租,二十年前一担稻谷卖给米店是四块大洋。要是李大海娶了那两百亩水田,到土改起码能收十年租,李家有四千块大洋,能买几百亩地能盖大屋,还不晓得发成什么样呢。
胡老师呵呵笑了两声说:“李大海怕他爸妈把他卖给寡妇,急急忙忙的就请镇长当媒人去曹老师家提亲,就在玉河镇结了婚。”
王立勤惋惜的吸气。
“人家大小姐有好几个下人服侍,这些人吃饭穿衣不要花钱?大小姐自己不可能顿顿都吃萝卜白菜吧,起码隔一两天要割一次肉吧,个把月做一次新衣裳也是要的吧。那两百水田收租还不晓得够不够小姐一个人花呢。退一步讲小姐就是不怎么花钱,那两百亩田是人家大小姐的陪嫁,人家娘家也是有大势力的人,能让婆家人用她的嫁妆?那些好处看得又摸不得对不对?”
王立勤想一想确实如此,十分佩服胡老师想的周到,赞同地点头。
“听讲李家老小都觉得李大海和曹老师结婚是欠了李家两百亩水田,都把李大海和曹老师当仇人一天到晚的骂。李大海和曹老师结婚以后调到向阳镇来工作,李家老太太一头讲家里没有空屋把他们住不许他们回家,一头又要领走他们两个人的工资。当时向阳小学的校长是一位女校长,曹老师不答应把工资交婆婆她很支持,才保住了曹老师的工资。
他俩口子以前是在家门口蹲着,一个当干部的一个当老师都怕老太太闹起来影响工作,也只有忍着。这都想法子调走了,老太太还能天天跑一百多里路去闹?那老远的人家都不认得她,她能带几个人去把她撑腰?她闹得起来?照我看曹老师除掉每个月给老太太五块钱养老钱,一毛钱都不会多给!”
胡老师摇着头点评:“曹老师娘家的兄弟都有出息,你看着吧,曹老师家的老大老二今年要是考不上大学,肯定能招工进钢铁厂当正式工人。人家再苦也就是苦这半年,以后就要过上好日子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