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扬婉转的小提琴声在室内响起,每一个音都像是钻石上闪耀的光辉。它们在一条旋律的变奏上便便起舞,逐渐汇聚成灿烂的星空。
温柔的琴声在华丽的技巧下透露着一丝将生命燃烧到极致的绽放,最后一朵玫瑰的花开,夏日的缤纷再次谢幕,留下一地的伤感。
巴齐尼拿着曲谱听着好友为他演奏这首练习曲——这样的曲子说是练习曲恐怕要让太多小提琴家掩面哭泣了。除了好友自己,也就只有帕格尼尼可以如此自如地将每一根琴弦变成自己的喉咙,拉出最美的声音。
只是,世上再无帕格尼尼了……
看着好友沉浸在乐曲里,那些弦音就像是小提琴家此刻的心声。悲伤太多太多了,海潮一般地一浪接着一浪。巴齐尼的心为此隐隐作痛,他完全被共情在这动人的旋律里,甚至觉得他瞥见的不是盛开,而是夏日最后一朵玫瑰的凋零。
一曲终了。小提琴家放下了他的瓜奈里,转身对着椅子上的好友,没有说话。
他的眼睛里沉淀着化不开的哀痛,唇抿得紧紧的,额间的鬓发有些杂乱的卷曲。时光在他身上只留下了成熟和稳住,他蓄起了胡须,整个人都散发着犹豫艺术家的气息。
在帕格尼尼因病淡出音乐界的时候,人们便不再怀疑这位年轻人了——他用琴音和技巧征服了所有人的耳朵,海因里希?恩斯特是最好的帕格尼尼继承者。
“非凡的曲子,海因里希。”
巴齐尼知道好友最近因传奇大师的逝去悲伤不已,便没有为他的演奏献上掌声。他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几天了。现在可以听到他拉琴,他是已经走出来了吗?
他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地试探:“你这首曲子创作的契机是……帕格尼尼吗?”
恩斯特放琴的手顿了顿,好友的提问让他开始回想关于这首曲子的一切——他是在这两天像神赐一样把这首曲子写出来的,一气呵成到让他都觉得惊讶。拉琴的时候总有些像是演练过千百遍的熟悉感,他能感觉到手指在弦上按出的音色是那样的流畅自然。
他闭上眼睛静静地回想着,似乎听到了一阵歌声。少女的声线像是夜莺一样,那句叹息般的歌词轻薄得像梦一样,在他的脑中化作了虚幻的回音:
当真挚的心枯萎,深爱的人远去
谁还愿意在、这荒冷的世间独自凄凉
“似乎是……一首歌?”海因里希有些不确定地皱了皱眉,偏头回答道。
他好像看到了一个午后,他拉着小提琴,夜莺用她闪亮的眸子向他表述着喜欢,而他却不争气地害羞逃开。
阳光过于灿烂,他看不清少女那张姣好的脸。他伸手想去抓住她,她却微笑着消散了。
这个人,是谁?
“海因里希,你怎么流泪了?”巴齐尼簌地站起,慌乱地在身上翻找手帕,“对不起,我不该让你又想起伤心的事。”
伤心?
不,那是很温柔的事情,是他再一次遗失的玫瑰花。
“我好像……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忘记了一段很美好的回忆……”
呢喃轻得像是梦呓。
指尖的眼泪是真的,心里的钝痛不是假的,但恩斯特的记忆里关于“她”的部分已经空了。
小提琴家接过好友递来的手帕,擦掉了这些莫名的水滴。他顿了顿,压住心里的空荡,鬼使神差地说了这样一句。
“这首曲子属于你……巴齐尼,我将它题献给你。”
马车穿过巴黎的门户,车轮辗轧在铺路石上变奏成熟悉的旋律——这是巴黎声音,是回家的迎宾曲。
天气有些闷热,李斯特松了松外套的扣子,理了理不再闪耀的金发,希望能让自己精神点。
在接连的几场高强度的筹款音乐会之后,他终于能够稍微歇口气,再将所有收入都托付给官方后,他便准备返程。
鉴于老是念叨自己婚姻的母亲,李斯特准备回匈牙利去看看安娜,顺便宣告自己已经求婚成功,下次就可以带着合法妻子给她看了。
奈何计划的好好的行程,却被祖国人民们突如其来的热情打乱。先是使团的迎接,古老的佩尔斯堡再一次为这个天才横溢的钢琴家敞开了大门。列在桥边等候他马车的热情市民欢呼着他的名字,议员们也在队列的最前面迎接他。
这是二十多年前他第一次举行音乐会的地方,此刻他回想起了自己音乐的开端是来自于这片离开已久的土地。他无法拒绝祖国对一个游子的召唤,他只能用一场接一场的钢琴来回馈这些可爱的人。
随之而来的褒奖和授衔却让他感到了一丝疲惫,他的心比起浮华的喧嚣已经更习惯宁静的陪伴。在使出了他毕生的技巧推掉了贵族们的邀约后,他悄悄地回了雷汀,只想和母亲好好聚一聚。
奈何风声被走漏,小小的村落从未这样热闹过。李斯特再一次被匈牙利人的热情紧紧包围了,他可以拒绝那些华贵,却无法拒绝这些质朴的脸。如果他的音乐能让他们高兴,对他而言比取悦一个贵族更能让他深感荣耀。
他在雷汀驻足了好长一段时间,这里充满着他的回忆。那些隐藏在记忆深处的画面再次打开浮现:他的第一架钢琴,习字的本子,记录着稚嫩笔触的乐谱稿,院子里的葡萄架,做祷告的教堂……
李斯特欢快地决定:这次回到巴黎,就要把他的小提琴家接到这里。在他将自己的童年和家乡剖析给她后,他要为她披上婚纱,在这个安宁的小村庄让她转变成名正言顺的“李斯特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