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有规定,学农期间男女生双方不准串寝。宣布这条纪律时,大家相视一笑。刘格诗也认为多此一举:谁会这么无聊呢?谁知考验来了:刘格诗他们小组住男寝楼108室,恰恰王小明、张飞飞她们小组住的是女寝楼108室,两个寝室窗对窗,抬头不见低头见!记得刘格诗他们刚进寝室,就见张飞飞趴在自家窗台上像只猫似的嗲声嗲气地呼唤她的哥哥张潇洒,问他要不要进食干脆面。
“面?”张潇洒说,“建议你们送给不知情的人去享用。”
一会儿,又传来王小明的叫声,说白季带来了茶叶蛋,问108男寝要不要,她边问边用小钉子似的黑亮眸子盯住贾里。张潇洒挡在窗前,接口道:“给我,全归我!王小明,你问一问,是她亲手煮的吗?”
陈应达正向贾里讲授制作电脑网页的事,被这等喧闹弄得不耐烦,只见他霍一下站起,跑上前不由分说地将窗帘拉起来,说:“108男寝应该免受骚扰,成为一方净土。让我们与108女寝保持距离,泾渭分明!”
张潇洒并不与他争辩,只顾攀上窗台,三下两下降旗似的将窗帘卸下来,还说:“男生无秘密,何必害怕对面的女生看过来,看过来……”
“弄得一览无余!”陈应达愤愤不平,“难道如今还停滞于远古时代?这窗帘现在就代表着文明,文明被扯下,不外乎野蛮!明白乎?”
贾里和鲁智胜在一边为陈应达助威,讽刺张潇洒盯住女寝看,是为了在他妹妹挂在墙上的镜子里端详自己的青春痘。这种滑稽的说法令刘格诗哑然失笑。
突然,陈应达点住刘格诗,生气地说:“你得负责把窗帘挂上去!”
“凭什么找我?”刘格诗火冒冒地说,“你的好口才可以取一点出来说,说服张潇洒。”
“这可是你的失职!”陈应达没好气地说,“你是头目,你不愿主持公道,当什么召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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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关于当个独行侠的自白(6)
刘格诗让这个大才子说得差点闷掉:他环视左右,只见大家肃立着,大眼瞪小眼。连心直口快的鲁智胜也不吭气,似乎有难言之处。这令刘格诗气馁,不知如何面对:他又不能与陈应达唇枪舌剑下去,否则,打几个来回的嘴仗,他准得输得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刘格诗干咳一声,他只得认命,那个小头目使他无法一身轻松,从旁观者变为中心人物。
张潇洒朝刘格诗挤挤眼,肆无忌惮地将颀长的脖颈伸出窗子,摊开双手,接应女寝那儿抛来的茶叶蛋。其中有一只是王小明抛过来的,力气用得过火,形成个过大的抛物线,蹿进窗来,冷不防击中正滔滔不绝大侃什么“电脑硬盘特定路径”的陈应达的头部,成为名副其实的“炸弹”。
陈应达摸出洁白的手巾愤愤地擦拭着额头上的酱油迹,他恼恨极了,脸色铁青,咬着牙,一言不发,用刀子似的眼神一遍遍地剐着张潇洒和刘格诗。
“是不是有人蓄意谋害我们的大天才?”鲁智胜说,“陈应达的头部是国宝!”
“只能怪王小明!”张潇洒抬抬肩,“她是祸水!”
“凭什么怪女生?”贾里点着张潇洒说,“罪魁祸首是你,人家分明是在你的请求下才扔茶叶蛋的。”
“哟!哟!”张潇洒发出那种孟浪的怪笑,“我不该在贾里面前说王小明的不是,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对面的108女寝还意犹未尽,特别是王小明,尖着嗓子嚷了三遍:“问贾里要不要热气腾腾的茶叶蛋?”
林武翔放声吼道:“陈应达已经‘中蛋’了。我警告,谁再敢扔,小心我一个大脚踢回去!”
对面的女生们“哟”地叫了一声,立时头抵头,凑在一堆,交头接耳,乱成一团。刘格诗鼓着双眼,想探明女寝神神道道为哪番?她们女生那精致纤巧的头颅中,总有些神秘离奇的东西,零零碎碎,无所不有。正张望呢,忽见张飞飞关上窗,“哗”一下将窗帘拉严实了。老天,以为他偷睽女寝吗?
刘格诗的脸一下红到耳根,幸亏没让张潇洒发觉,否则会造出一个声势浩大的谣言。刘格诗想到张飞飞那举止里透出对他的轻蔑,不由怀恨在心,暗想:敢算我偷窥女寝?那说明你张飞飞正在偷看男寝,否则,何以会发现本人的目光正看过去?她为何没完没了地与他作对?这时,陈应达开了腔,说与女寝挨那么近,无所事事的人高兴,而心怀大志的人受不了,因为注定饱受侵扰。他还搬出鲁迅先生的一段名言,大意是,浪费别人的时间,相当于谋财害命。老天,他的目光里真有蔑视耶!刘格诗负着气一跃而起。他凭什么受几面夹攻?他攀上窗台,将窗帘挂上,遮掩得不留一丝缝隙,随后找出几颗钉子,乒乒乓乓地把窗帘钉死在窗框上。说:“也罢!这下总没人谋你财害你命了吧?”
张潇洒不高兴,嘟嘟哝哝地说刘格诗在胡作非为,当了叛徒,没劲。过了一会儿又说这个召集人只会在小组内“窝里横”,相当丑陋。最后,干脆说108男寝好比是黑暗的牢笼,他得转出去投奔其他小组。
陈应达冷冷一笑,不屑一顾,说了句:“嘈杂之声不绝于耳。”然后继续跟贾里漫谈电脑经,于是,大家各忙各的,把尴尬的刘格诗晾在一边。说实话,刘格诗真成了三明治,几头受挤兑,吃力不讨好。他积郁的怒气难以舒出,干脆离开寝室,循着环形公路跑了一大圈,回程时,他看见〈2〉班的班长邱士力的小组正赶往礼堂,几个彪形大汉直直地站成一排,齐步向前,目光炯炯,真像出操一样威风,透出集体主义的光芒,他真是羡慕,站在冷风中,怅怅地看着他们走远。
广播里正播着通知,请全体同学去礼堂参加学农活动开幕式。刘格诗慢慢走进礼堂,只见那里已是热火朝天,只是他的那些组员一个都未露面,让他成为“光杆司令”。他又等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狂奔着去寝室招呼他的组员们。
离老远,他听到寝室里很热闹,怕破门而进,坏了大家的兴致,就悄悄旋开门,瞎,真意外,他们的108室里人头攒动:竟闯来了几拨女生,除了张飞飞、王小明、白季,还有〈2〉班的胡彩蝶、〈3〉班的吴莉美,像是男女生大聚会。
第四章 关于当个独行侠的自白(7)
那个胡彩蝶正在说:“大才子,你刚才真的被一只茶叶蛋砸昏过去,我们班的同学们听后都急死了,立即赶做慰问卡派我送过来。你不会忘记了吧?我和你既是幼儿园的同学,又是小学同学,中学同学……”
刘格诗暗想:这个胡彩蝶姓的不是一般的胡,是“胡说八道”的胡。否则,既然与陈应达感情那么深厚,听到他昏倒,应该送担架救人,还悠闲地做什么慰问卡?
前来拜访慰问的女生们一个接一个表示心意,那该死的陈应达原本就是毛发未损,现在受此礼遇,幸福地说:“哇!真不敢当啊!”而108室的那些男生,一个都不反感,端着肩,拘谨中带着抑制不住的快乐,原先的放肆模样一扫而光。刘格诗还瞥见他的床铺几乎成了美食荟萃的大餐桌,张飞飞她们送来的慰问品,像八宝粥罐头、咖啡知己、鱿鱼丝、杏脯,都一袋一袋堆放在那儿,不知谁还送来几枝野花,竟插在他的枕头的绣花裙边上,真是岂有此理!
陈应达不将刘格诗的愤怒看在眼里,他享受着女生们的关怀,脸上是文气、可爱的微笑,绝口不提“谋财害命!”
刘格诗吸吸鼻子,猛地叫了一声:“喂!开幕式开始了。”
“哇!”王小明大叫起来,说是冷不防听到一声吼叫,还以为是棉花地里的冤魂转世了!
众人嘻嘻哈哈,笑声无限和谐。随后,他们三五成群,有说有笑,绕开刘格诗扬长而去。寝室一下子寂静下来,室内凌乱的物什和清冷的四壁,留存着人去楼空的落寞气息。窗帘早不知被谁扯开了,还裂开个大口子,从窗子望出去,斜着的几缕残阳照在女寝楼的墙面上,此时此景,刘格诗木桩似的站着,感觉到从未有过的灰心。
翌日清早,太阳重新升起来时,真刀真枪的学农生涯才算真正开始。
头一天的学农任务是学摘棉花,而且要当场见效,每人的指标是摘满三十斤籽棉,每个班设有一位当地农民做指导。
派给〈1〉班的指导自称朱大伯,但他看上去像是大伯的大伯,至少是该叫老爷爷差不多,他脸上皱纹纵横交错,渔网似的。朱大伯发给每人一个花袋,一个大竹筐,并叮嘱了一番劳动要点,比如摘得干净啦,棉籽不要剥掉,剥掉了就叫皮棉,不成为籽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