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默然不语,墨子岚知道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说道:“你与那离王究竟如何相识,我倒很是好奇。”
如今云莫白也不着急了,心中多少有些颓然,但也只能如此。于是就着墨子岚的话头,开始回忆一年前的往事。“当时正是科考之前,臣每日在客栈读书、备考,累了就到四下逛逛,与人闲聊一些京城趣事。那一日听说皇甫宰相的千金上香,心血来潮,跑到桥边去看热闹。还真看到了皇甫小姐的轿子从桥上经过。轿子走到桥中间的时候,忽然有人高喊:‘有人投河了!’”说道这里,她不觉一乐,“臣当时还以为是被围观的人群挤下去的。”
听她这么说,墨子岚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云莫白又继续说道:“臣回身去看,水面上全无人影,那人既然不做挣扎,显然是投河自尽。臣向来无法理解自残之举,于是也不打算施救。倒是轿中的皇甫小姐发了话,让她的随从下河救人。不多时,那人便被救起。臣观那人二十五六的模样,眉似飞云,眼若鹰鹫,直鼻薄唇,一身狂傲之气,不像是一般人物。皇甫小姐前去询问:‘看你也是个读书人,好端端的为何要自尽?’那人却全无感激之情,只冷言道:‘你一个女人,怎能体会我的苦处?’”
墨子岚听到这里,心想:此人这么说话,怕是云莫白忍不得。
果然,云莫白继续说道:“臣见那皇甫小姐尴尬之极,却无人替她说话。只觉这世道太过欺人,被救的骂自己的恩人,竟然无人指责。于是便站出来,对那人说:‘兄台说话好没道理。你说这位小姐不能体会你的苦处,在下倒想知道,你能有什么苦处?’。那人傲的很,冷哼一声,全然不理臣言。于是臣又问他:‘阁下可有功名?’,那人答曰:‘没有’;臣又问:‘可有妻儿?’,答曰:‘没有’;臣再问:‘可有父母亲朋?’。那人似乎是被问急了,提高了声调,说道:‘这个自然有!’
于是臣道:‘未能功成名就便自行了断,无用于国家,是为不忠;未有妻儿延续香火,先父母而死,是为不孝;万物皆有生的权利,杀生是为不仁;人活一世必有交情,弃友而去是为不义。敢问兄台,你这般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有何苦处可言?’”
墨子岚拍手,“说得好!”
“那人被臣说得面色发青,一双鹰眼泛着凶光,却无话反驳,只气得浑身发抖。臣见他已知自己行亏,又继续激他:‘再看这位小姐,为父母祈求平安以全孝道,救下毫不相识的阁下以示仁义,岂不比你强得多?你若现在死去,便是一生连女人都不如。’那人先是极怒,但很快便有所了悟。向皇甫小姐道谢之后,又问了我二人姓名才离去。”
说道这里,云莫白忽然愣了一下。一拍脑门,叫道:“我这个笨蛋!怎么把这个忘了呢?”
墨子岚奇怪地看着她,这是怎么了?
云莫白摇头苦笑,“臣的记性太差了。那日他离开之时分明说过‘在下岐炫’,臣当时以为是姓齐名轩,再见的时候也没想起来。原来他早就报了家门,分明就是现任离王朱岐炫。” 说完又继续沉浸于回忆之中,“臣记得他当时还说‘今日阁下金口玉言,他日吾必当回报’。可这次见面,臣怎么觉得他不但没有报答的意思,还十分厌恶臣呢?”
墨子岚轻声闷笑,“如今他要娶皇甫卿,你这个皇甫卿的‘恩人’,他如何能够喜欢?”
云莫白一下子想起宴会上皇甫卿的目光,才恍然了悟,原来朱岐炫在是嫉妒自己啊!自己居然被男人当成了情敌……
第十八章 启程远嫁
离国使臣虽然回国,但联姻之事才刚刚开始。宰相府上下一片欢天喜地的景象,大红的绸子、大红的灯笼、大红的喜字,随处可见。
有人说,女人一生最美的时刻便是出嫁的时刻。而一国天子更不知是多少女人心中梦寐以求的夫婿。皇甫卿现在不但是待嫁之女,而且马上便要贵为皇后,更加在自己父亲势力受挫的时候为家族做出了莫大贡献,无论与公与私她都该高兴。可在她脸上却找不到一丝喜悦之情。
她不知道为何离王选中了自己。宴会上她确实得到了使臣的赞扬,但还有欧阳雪啊,为什么是她?而她也没有认出使臣的随从是谁,更不会记得那人的名字是岐炫。倒不是她早已忘了一年前的事情,恰恰相反,她这一年来几乎日日都在回想那天的情形。只不过,在她的记忆里只有那个为自己仗义执言的少年书生,俊秀文雅的面庞,当仁不让的气度。正因为她将云莫白记得太深,所以那日周围的其他景、物、人,都早已模糊不清。
此时,她对着铜镜。面前摆着唇脂、胭脂、石黛、花釉,她却没有拿起任何一样,只是望着镜子中自己的影像发呆。柳絮穿过窗棂飘落在她眼前,她不禁想起,那一天也是这样的天气。那一天,她认识了云莫白,而今天,她却要嫁与他人。
本来,当她听说云莫白榜上有名的时候万分欣喜。她知道云莫白绝非池中之物,他日必定官爵显耀,到时她便可以暗示父亲。云莫白也确实没有让她失望,但偏偏选择了投奔她父亲的死敌墨啸风……于是她只能在不经意中打听关于云莫白的一切,却始终无法相见,直到那一次宴会。
她很想问云莫白是不是还记得自己,但若那样必然引起旁人的注意,可能会影响云莫白的仕途,所以她选择了沉默。她的琴是为了云莫白而奏,可云莫白却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直到章子钰向她敬酒,云莫白才将目光移向了她。她知道那是因为她被离国使臣关注的原因,那一刻,莫名的心痛。
当得知自己被选为离国皇后的时候,她的心跳似乎停止了下来。她知道,从此,自己与那人再无瓜葛;从此,自己与那人天各一方。
如今,她坐在梳妆台前,却无意梳妆。镜中的那个女人仿佛远处的一抹青烟,几不存在的感觉。
这时,她的母亲走了进来。“卿儿,听说你今日还未用膳,哪里不舒服么?”
突然的声响惊动了皇甫卿,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还在这里。看到母亲,皇甫卿强作笑脸,“娘,孩儿没事,只是不想吃东西罢了。”
宰相夫人面露担忧之色,“还是叫大夫来看看吧。”
“不用了,女儿晚上会用膳的。”
“这样最好。若是还吃不下,你便要依着娘的意思让大夫来问诊。”
“孩儿知道了。”
宰相夫人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打小别人就说你温婉贤惠,知书达理。只有娘知道,你是个死心眼,倔起来跟你爹一样。”说完,顿了顿,又道:“婚期已经定了,下月三十。再过几日你便要启程往离国去了。”说到这里,老夫人想起女儿马上便要远嫁他乡,心中悲起,眼泪流了下来。
皇甫卿一听这消息,心中大悲,竟然这么快!再看母亲流泪,自己更是难以抑制的悲痛,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