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岩心头一动,暗暗琢磨他这几句话的用意。他有点儿怀疑自己小人之心误会了什么,然而秦东岳这样的一个男人,会无的放矢,说些无意义的话吗?重岩觉得这应该是一种隐晦的警告,或者他觉得秦东安从自己这里听了什么对他有影响的话,担心自己试图利用秦东安的耳根软来达到什么目的?
重岩望着窗外瑰丽冰冷的夜色,淡淡说道:“秦大哥有话可以直说。”
秦东岳挑了挑嘴角,心里的感觉稍稍有些复杂。同样是十七岁的年龄,有的孩子还只知道傻吃傻玩,比如他家小安。有的则像生了玲珑心一样通透。
“我知道你跟小安走得很近,”秦东岳微微一笑,眉眼之间一派温煦,属于成年男子的沉厚圆熟如同醇酒一般从骨子里透出,隐隐带着上位者的威压,“或者是我想多了,不过有句话我还是应该提醒你一下。如果你跟小安只是脾气相投,那这些话你听过就算。如果你有什么别的打算……小安其实不怎么认识李家的两位少爷。他就是小孩子心性,跟圈子里那帮孩子接触的并不多。”
重岩无意识地闭了一下眼。
果然如此。
“秦少真是好哥哥。”重岩淡淡一笑,坦然回望,“不过你想多了。”
车子在路口停下,秦东岳与他静静对视,一双眼睛带着想要求证的思量与审视,另一双眼睛却淡漠空洞,平静如水。秦东岳从他的神色中什么也看不出来,那个被唐怡拉着手便耳根红透,拘谨得手脚发僵的少年似乎只是他自己的幻觉。
红灯转绿,后面的车子鸣笛催促。
秦东岳收回目光,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或者是我想多了,不过家里只有小安这么一个孩子,难免会想的多一些。”
重岩没接他的话。
其实秦东岳这种程度的旁敲侧击已经算是很客气的了,毕竟他无权无势,一个寄人篱下的私生子,就算被人弄死在外面也不见得会有人跳出来替他说一句话。秦东岳会怀疑他居心叵测也正常,他的身份和秦东安的身份放在一起,明显是他高攀了。或者在秦东岳看来,他这样的身份会跟秦东安来往密切,很有可能就是想利用秦东安的身份来替他打开同世家子弟们接触的缺口。
这世上并不只有男婚女嫁才讲究一个门当户对。可有些事就是这样,你有所猜测是一回事儿,猜测的事情真的发生又是另外一回事儿。面对这样直白的猜疑与警告,重岩心里并不是不失望的。
沉默片刻,秦东岳又说:“宫皓跟我说了录音的事。你对宫家的事很上心?”
原来疑心是从这儿起来的——他跟秦东安交好,又利用秦东安搭上了宫郅,所以这位好哥哥觉得他就是在厚颜无耻地利用他纯良的弟弟?看来秦家与宫家关系还是不错的,秦东安或者还是小,应酬的少,才会说不认识宫家吧。
秦东岳见他不答,便又问道:“听说你还特意约了宫郅见面?”
“之前欠了宫郅一个人情,这次正好还上。”重岩原本就不是好脾气的人,看在秦东安的份儿上忍了这半天,耐心已经告罄,“如果你没有什么要问的,请在路边停车。”
秦东岳挑了挑眉,眼底带了几分笑,“你脾气可没有看上去那么好。”
重岩心底像有一团蒸汽在不住地收缩膨胀,忍不住伸手在车门上重重捶了一下,“我说停车!”
秦东岳把车停在路边,重岩一言不发地推门下车。
“嗨,小孩儿,”秦东岳没多想,伸手就攥住了他的手腕,“我说这些并不是……”
重岩挣扎一下没挣开,整个人都暴躁了,条件反射般握拳挥了过去。他们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秦东岳又完全没有防备,何况车里空间又小,根本没多大地方可躲。因此这一拳虽然让过了鼻梁,却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他的颧骨上。重岩情绪失控的时候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秦东岳清楚地听见重岩的指骨发出的清脆的撞击声。
重岩痛的几乎叫出声,拳头收回来的时候抖个不停,指头都完全伸不开。
秦东岳也有点儿傻眼了,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重岩深吸了一口气,“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秦少爷,就算你是秦东安的哥哥,但你跟我屁的关系都没有,你觉得你有什么立场过问我的事?”
秦东岳哑然。
重岩抽回自己的手,推开车门下车。
秦东岳回过神,连忙下车,绕过车头追了过去,“抱歉,今天的事是我逾越了……”
重岩站在路边抬手拦车,头也不回地说:“秦少爷的意思我已经很明白了,你放心,有你这一番提醒,我是绝对不敢打你家小少爷的主意的。”
秦东岳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或者他用错了策略,不该把重岩当成一个不懂规矩的小孩子来吓唬。
秦东岳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向你道歉。”
“你的道歉很值钱吗?”重岩拦住一辆出租车,拉开车门的时候回身看着他,眼里充满了单纯的疑惑与厌恶,“为什么你们这种人总觉得别人就不如你们值钱呢?自我感觉是不是也太好了?!”
秦东岳,“……”
车门阖上,出租车滑进往来不息的车流之中,很快就看不见了。
秦东岳站在路边目送车子离开,忽然觉得有点儿头疼。事情搞成这样,他要怎么跟小安交代呢?